第二百一十八章 不复成双(二)

    祖宗不得血食，我便毁了周人又如何？
    殷弓临别所言犹在耳边，入眼尽是疮痍，来时郁郁葱葱的山林也已化作枯枝断叶，只剩苍凉。
    就算是要一个结果和了断，可夔魖带着殷弓的执念现世，那份国仇族怨又该怎么化解？
    缙黎一手撑着吕辞，一手握紧了九和弓。
    余光中一道金光从他身侧闪过，却是姬桓将手中的镇岳剑掷了出去，又刺中夔魖一目。
    姬桓身形一跃欺身上前，翻腕一勾将镇岳剑招回手中，随即向吕不辰喊道，“借剑一用！”
    话音刚落，后者手中的长忆剑也径直飞来，被他一把接住。
    随着夔魖的怒吼，姬桓蹬着它的身体蹂身而上，在毛发间如履平地，几步跃到其肩胛上，借力跳到它的眼前，双剑其出刺入剩下二目。
    那妖物如同疯了一般甩动着头颅，将姬桓甩了出去，一把扯出那两柄剑。
    霎时间四目重生泛起华芒，雷电并发，齐齐向姬桓炸去。
    “借刀一用！”姬桓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就见嬴世手中那把玄乌长刀脱手而出，以电光火石之速落进姬桓掌中。
    两百余斤的玄乌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借着刀法的护绕欺身而上，举刀刺下，直接扎穿了夔魖的脚爪，将其钉在地上。
    这妖物吃痛抬爪扯开长刀，可姬桓已经趁机绕到它的另一足边，虚空一抓招回那把剑，一左一右刺进它腿中。
    随即他抱住夔魖唯一踏在地上的那条腿，运足周身之力使出角抵之术，将这小山般的怪物生生摔了出去。
    “不是说过了？你们这些外人小辈不要插手！”
    常之巫的声音透过烟尘传来，听她的气息，或许是已经恢复了些气力。
    “见死不救，非虎贲所为。”姬桓回道，“阁下一己之私殃及宗庙，祸及齐国百姓，真要还债就好好活下去，向齐国百姓去还！”
    姬桓说罢将长刀掷还给嬴世，手持两柄长剑缓缓绕开，将那怪物引离吕不辰等人所在之地。
    看着那柄飞回来的刀，风隐笑道，“看吧，他也用不惯你这把刀。”
    此时夔魖的伤口已经愈合，步伐也稳健起来。
    姬桓站在它身前，朗声道，“如今你已挣脱百年桎梏，本可喜可贺。三巫贪汝灵力，然如今重伤垂危，虽有仇怨，亦足以消弭。”
    对于他的这番言辞，夔魖只是不屑的喷了一口白气，下一瞬便张嘴扑去。
    姬桓纵身后越闪开锋利的獠牙，又道，“你若愿与在下签订盟约，不再妄自害命杀生，在下愿……”
    “意”字尚未出口，只见那夔魖已经折返回来，张着血盆大口向他奔来。
    姬桓又是一个侧身闪避开来，继续道，“若你愿与在下定盟，不再妄害性命，在下……”
    夔魖顿步转身，刨起满地泥浆碎石，再度冲向他张嘴便咬。
    见此情形，姬桓只能叹了口气，两柄长剑在手中翻飞，一上一下刺穿了夔魖的上下颚。他双足运力死死扣在地上，两手也用力撑着他的嘴，决不能让它将自己甩出去。
    然而这怪物发出“赫赫”的笑声，随后喉中升烟冒起红光，烈焰滚滚而出，燎人的热浪已经打在姬桓脸上。
    就在这时，吕不辰突然闪来，口中念念有词，将火焰统统收进双掌之间。他将火聚拢成团，大声喝道：“闪开！”
    闻声姬桓抽剑闪身，只见吕不辰手中的火轰然打出，反涌进面前的血盆大口中。
    烈焰在夔魖喉中炸开，炸的它连退几步，口鼻之间尽是白气，喷烟不止。
    “虎贲少主，有一事请你帮忙。”吕不辰说道，“劳烦你替我拖住此物片刻，我要除此凶兽。”
    “好。”姬桓应了一声，正要猱身进剑，脚下忽然一顿，回头望去，眼中尽是狐疑。
    “此事因我而起，自当因我而终。”吕不辰对他点了点头，毫无惧色。
    姬桓听罢狠狠握住了剑柄，不再多问，提剑而上。
    看着那道绛色身影跑远，吕不辰淡然一笑，随即双手掐诀。
    阴阳二气自他所踏之处浮现，在他足下盘旋相搏，仿若游走于阴阳之间，方生方死。
    吕不辰忍着割肉剔骨之痛，将躯体中蕴含的五行之力抽离出来，一团清澈无比的光气从他体内流散，聚在身前。
    他一边分出五行之力，一边走向夔魖。
    那副号称“金身不坏”的躯壳随着他的脚步渐渐垮泄，衣袍遮盖不住的地方有青筋暴起，丝丝金光从细微的裂缝里透出。
    这些年来他在太公庙中游荡，也读到过不少凶险的法阵，其中一种需以五行之力将敌人封于其间。
    那法阵以命相搏，以自身为引，具摧枯拉朽之势，能将敌人涤荡干净，致使万籁俱寂，是为——万寂之阵。
    相传此阵乃是当年伊尹辅佐成汤灭夏之时所创。
    其时，夏桀勇力绝伦天下无匹，鸣条一战，他只带了七十人，便将成汤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万不得已之下，伊尹以这法阵困住夏桀，虽未将此阵发挥至极，但也足以降服夏桀。
    而今，吕不辰自知性命已在须臾之间，而夔魖又一直在抽取姐妹三人的灵力，便也存了舍身之心，与之决死。
    “哥哥……”三巫挣扎着起身，跟了过来，“你要走了吗？”
    她们盯着那两道盘旋于地面的阴阳之气，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试图遮掩声音中的颤抖。
    “是啊，这次真的要走了，不过是能与你们好好道个别，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吕不辰的指诀没有半点停顿，柔声叮嘱道，“好好活着，不是为了齐国，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们自己。”
    三人终于泣不成声，只有常之巫还能勉强应声，道了句“好”。
    吕不辰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流转，忽而笑道，“刚才是骗你们的，我怎么会真的下手呢……”
    话音落下，金身寸寸碎裂，消散不见，一缕灰白的残魂飞出，引着五行之力在苍穹中张开。
    空旷的废墟上，齐哀公空灵的声音幽幽响起，“姬子昭！闪开！”
    那一缕残魂毫无留恋的撞向夔魖，五行之力随之落下，华光四起耀眼夺目，万籁俱寂。
    山林间起了风，带起花叶漫天，四散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