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施术歧黄(一)

    次日天亮后几人进了昌衍的城邑。
    这时缙黎才发现，昨晚他在山顶观望时看见的城垣，其实只是稍微高一些的土围子。
    那些用夯土筑成的小坡不过几尺高，虽然能起到一些防御作用，但实在称不上是城墙，更像是鲁国的统治者搞出来象征土地所有权的东西。
    不过以鲁国的实力，一般也不会有人敢打过来吧？这种土坡想来也不是什么军事设施，多半用来防防野兽或者流窜的强盗罢了。
    安顿好住处，姬桓照例要去拜访此地的乡正，向长者请教风土民俗。
    从临淄离开的时候，齐侯馈赠给几人不少礼物，他从中挑选了一份束帛，又放了些常见的玉石，价值合适又不会显得唐突。
    准备好了见面礼，姬桓回头看了一圈，发现少了一个人，“嬴世兄呢？”
    风隐正擦拭着寒云玉笛，闻言扯起嘴角，“那大胡子还能去哪儿，进了城就嚷嚷着要去找酒喝。”
    倒也确实是这人能做出来的事，姬桓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要去拜访乡老，风隐公子可要同去？”
    风隐抬头狐疑的看向他，之前到去的几个城邑，即便是拜访长者，这虎贲少主也只会带上缙黎，这会儿怎么问起自己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虎贲少主得到了他毫不留情的拒绝，“无趣，不去。”
    姬桓对此毫不意外，转而问缙黎，“你可要与我同去？”
    后者想到在临淄拜访三老时摇摇欲睡的“困”境，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归婵要去市集，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也是……”姬桓说着瞟了眼一旁的风隐，再看缙黎时，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那你就陪着归婵姑娘去集市中逛逛，倒也不错。”
    即便只是一处乡邑，昌衍的街道上也很是繁荣。
    只是路上男女别途，各行一侧，与齐地开放的风气明显不同。
    归婵看了看路人，又看了看自己，稍微有些纠结。
    反正我又不是鲁国人——归婵这般想着，追上了缙黎的脚步，跟他和风隐同行一侧。
    沿街的人看见几人都是生面孔，便都快速的小步走过，偶尔有路人与三人眼神相对，也都微微躬身行礼。
    风隐解释说，这都是尊重的表示。
    缙黎点头，确实有君子之地的感觉。
    路边的商行摆出了素白色的生绢，还没有人吆喝，只见归婵两眼一亮跑了过去。
    “你不是说出来买药材吗？”缙黎跟了上去，他还以为这姑娘对医术以外的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呢。
    “是来买药没错呀！”归婵点了点头，又道，“但这可是鲁缟啊，怎么也得买一匹回去才是……”
    “归婵姑娘说的对！买，必须买！”缙黎挑了匹顺眼的鲁缟付了钱，又给司行报了地址，“劳烦您差人送过去。”
    归婵难得有些愣，“我还没说要买呢……”
    “嗯，送你的。”缙黎笑道。
    “嗯？多、多谢了……我、我去找找药材！”归婵说完，头也不抬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着那道跑远的身影，缙黎不禁轻笑，旁边却不适时的响起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
    “还不去追？跑远了。”
    他回头看去，却见风隐又开始擦拭起那支玉笛。
    不过这次用的不是那块常见的皮绒，而是块素白色的绢布，看那材质和纹路，应该是鲁缟无疑。
    按风隐的性子，他才不会特意去买这么块帕子，然后只拿来擦笛子。
    “那位司行送的。”风隐看出了缙黎的疑惑，随口解释了一下。
    不过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司行会白送块丝绢给他，鲁国人还真是质朴热情。
    三人一路挑选草药，最后停在了一个小摊子前。
    摊主是个药农，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他卖的草药新鲜的很，应该是早上刚从山里采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晒，归婵觉得脸上还有些热气，一手捂着脸颊，在草药堆里挑挑找找。
    摊主抹干净手上的泥，正打算问问三人想买些什么，抬头后却忽然一怔。
    “神、神医？”他震惊不已，用力搓了搓眼睛后又仔细看过去，“神医来了……”
    “嗯？”归婵一愣，心说自己只是在卫国行医，难道在鲁地都出了名？
    顿时，她感觉热气又聚到了脸上。
    那摊主猛然起身，甚至一脚踢倒了锄头，带倒了药筐，草药撒了满地。
    “神医你……真的回来了！”他大声喊着，但看向的人却不是归婵，而是风隐。
    看他这般激动，旁边的商贩凑了过来，“哪个神医回来了？”
    “云浊神医啊！”
    “不可能，云神医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两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引得四周的人都聚了过来，围在缙黎他们身边讨论着“云浊神医”。
    这些人的年岁都不小，最年轻的也得有四十几岁了，不过也有几个小孩儿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人越围越多，风隐不习惯有陌生人离自己太近，因而看上去有些慌张。
    说着说着就有人哭了起来，泪流满面的向风隐说道，“神医，你回来的太晚了，你要是在的话，老母或许还……我老母走之前还念着你啊！”
    这一句话竟然把风隐说得发懵，甚至忘记脱身。
    归婵起先还闹了个脸红，可听见这么多人在她身边哭诉，脸是不红了，眼圈红了起来。
    “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位神医。”风隐终于回过神来，连连解释。
    可这些人里没有一个相信他的话，反而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一模一样，跟当初一模一样啊！”
    “这长相一点儿都没变，怎么可能不是云神医呢？”
    “没想到过了二十多年，神医你的头发竟然全白了，不过容貌还是这么年轻，一点儿没变！”
    风隐正想着要不干脆飞走算了，却听人群后面传来一声呵斥：“待客之道都忘了吗！你们将客人团团围住，成何体统！”
    嘈杂的人声顿时止住，围在一起的乡民也向后退了几步，让开一条路。
    一位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姬桓。
    老者年近古稀，拄杖走到风隐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手中木杖“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在下是昌衍的乡正，乡民鲁莽，得罪贵客，望几位包涵。”
    乡正说着捡起木杖，又回头对姬桓说道，“这位公子，本乡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各位道寒舍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