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清澈疏狂

    虽然嬴世也喝了不少酒，但以他那酒量，眼下仍旧神思敏捷，听出了话中的问题。
    是以，他试探着问道，“今天……哦，不对，已经是昨日了。昨日喝酒的时候，我听着好像有位长老，就叫风渊？”
    “对，潜龙氏长老，就是他。”
    那土龙氏长老说着还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比划了几下，开始称赞起来。
    “潜龙氏长老风渊，三十年前还没有继承氏族之位。但是他从小就勤奋好学，不论是武艺还是术法，在整个颛臾氏的一众青年中，都没人能比得了他！”
    “连您也不能？”嬴世笑呵呵的说着，递过去酒和肉。
    “是啊，连我也不能……”土龙氏长老喝着酒，忽然感觉哪里不对，顿了顿，挑着眉毛说道，“我说的是一众青年，青年！就算三十年前，我也不是青年啦！”
    说着他捧起自己那把花白的胡子捋了两下，继续道，“风渊这般优秀，反观他的弟弟风澈，呵……倒是个十足的怪人。”
    “哟？怎么个怪法？”嬴世问道。
    “这个风澈，为人的确谦恭有礼，可惜，术法术法不肯学、武艺武艺不肯学、礼法经典也不肯学，就只是喜好些岐黄之术！整日整日的读那些医术经方。”
    这土龙氏长老说罢捋着泛着黄光的白胡子叹了口气，竟然隐隐透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来。
    “学医又怎么了？”
    屋中的归婵与庭院里的嬴世同时开口，后者只是单纯的引导话题，前者却有些愤愤。
    缙黎悄声笑了笑，摁住归婵，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倒是能理解一些，若是寻常人家倒还好说，出个神医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只是颛臾族的人大抵都懂些医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精、甚至不会，岂不是等同于不学无术？
    缙黎摇了摇头，也觉得有些惋惜。
    果然，那土龙氏长老继续说了起来，语气颇为无奈。
    “喜好岐黄固然是好事，颛臾氏神医圣手原也不少！可是，身为颛臾氏贵胄，不可无傍身之术，武艺、术法总是要学些才是。我将这些讲与风澈，可你猜猜，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哦？他如何说的？”嬴世好奇道。
    “他说，他发下誓愿，终生不伤一人、不害一命。至于术法嘛，说什么‘此皆杀生害命之术，不足学，要学便学治病救人之法’。你说说，他这话像什么样子！”
    土龙氏长老说得叹气连连，捧起酒碗又痛饮起来。
    “迂腐！”嬴世听罢摇了摇头，随后的话中七分认同三分附和。
    “武艺、术法起何等作用，皆是看人如何为之。恶人学去自会是害命，若是善人学了，便可以保生救命。就好比同样是针砭医具，在名医手中可祛病延年，若是到了庸医手里，岂不是索命折寿么？”
    “你看看，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可他……哎！”土龙氏长老叹着气，闭目沉思了许久后才再次开口。
    他叹道，“天道芸芸，周而复始，日月交离，星移斗转，起落分合，此皆定数。不管习得何等精妙的医术，也只能救生者，决计无法医死人、肉白骨……可风澈他偏就不听，只一门心思学习岐黄之术。再加上他哥哥风渊金玉在前，慢慢的，族中之人便把他当做是怪人、狂人了。”
    “可是……土老爷子您，绝不是简单的把他当做了怪人、狂人，是不是？”
    三言两语间，嬴世已经听出来了，虽不知为什么，但这位土龙氏的长老，与风澈之间的关系远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多。
    “确实如此。”土龙氏长老说道，“可只我一人这般看待又有什么用呢？得不到族人的认可，他在颛臾氏终究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哼……不过风澈自己也不怎么在乎，平日里要么采药、炮炼、勾配，要么便是跟山上的群鸟私语偷闲，却也自在。”
    这副对世事满不在乎的性子，与白毛儿还真是一模一样啊！嗯，闲来无事跟鸟兽聊天这一点也一样！
    这般想着，嬴世搓了搓胡子，继续问道，“所以说，风隐能跟鸟兽言语，这本事原是传自他父亲？那……他的父母婚配之后，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土龙氏长老刚打了几个酒嗝，闻言放下酒碗拧着眉毛看向他，笑了起来，“哦……想知道后面的事啊？”
    可随即他甩了甩头，连连摆手道，“往后的事便说不得啦，再说下去可就……犯了忌讳咯！”
    见他这反应，嬴世便知后面发生的事情才是问题所在，于是扯下腰间的葫芦给土龙氏长老斟了满满一杯，还切了两块肉。
    他笑道，“土老爷子，此酒乃是齐国的名酒‘百酝酒’。我这一壶，虽然算不得上品，但也是于瓮中封藏多年，三十年后才得以开启的，您老尝尝……”
    土龙氏长老虽已醉酣，但仍是禁不住这扑鼻的酒香，呷过一口之后连连称奇，忍不住全都喝了下去。
    “嘶——啧……”他咂着舌回味了一番，眼神连连瞟向嬴世腰间那一串酒葫芦，说道，“的确是好酒！作为回馈，等你走时请你尝尝我的私酿罢！”
    “好说好说！来来来老爷子，我这还有齐侯所赠的‘酒酎’，味道也是一绝，您尝尝……等下回再来的时候啊，我看看能不能搞点儿周天子的百味旨酒来给您尝尝，那酒喝起来更是醇厚细腻，绵长回甘呐……”
    嬴世随口说着，边说边笑眯眯的观察着对方的神情。
    见对方连眨了几下眼，嬴世又道，“美酒封存了三十年，只会滋味愈加醇厚。可事情过了三十年，恐怕就只能湮没于星月之下咯……”
    “唉……嗯……确实是啊……”
    土龙氏听罢若有所思，叹了几声，似是在纠结，没什么意识的往嘴里塞肉倒酒。
    须臾后，他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此事在族中也未必能瞒得住，我就权且当做故事，说给你听吧。其实……他父母并未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