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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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灵堂内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清河郡王和信阳郡王。莫岣是灵堂所有人中对这件事态度最冷淡的人,他只关心明天的旨意,陛下承诺会在明日为他赐姓。至于宫中有几个皇太后,和他有什么关系?只要陛下开心,别说两个,就算是十个也没关系。“这……”崔太保抚掌大笑,“大善!”他正愁等焱光帝下葬后,崔氏女子进入新帝后宫如何才能不被蒋太后打压,清河郡王建议刚好能解决他担心的问题。这世上的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不信有两个皇太后,宫中还能太平。两个皇太后最好在后宫打的头破血流,让新帝无心政事。其余人或是存着与崔太保相同的想法,希望新帝会被嫡母和生母之间的斗争消耗精力无心朝政,或是单纯的准备送族人进宫伺候新帝,不希望新帝的后宫是蒋太后一手遮天,纷纷在迟疑后面露赞同之色。只有蒋太师和蒋派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期待已久的皇位飞了已经令人沮丧至极,新帝竟然连太后之位都不想给,实乃欺人太甚!“陛下三思!莫要效仿前朝成帝,行废嫡母立生母之事。前朝成帝初年的动荡仍旧历历在目,陛下怎能……”说话的老臣重重的叹了气,脸上皆是痛心疾首。“自古皆是以嫡为尊,蒋太后乃是建兴帝赐给先帝的原配正妻,为先帝孕育儿女、管教后宫,从未有过错处。就算陛下身为皇帝也不能欺辱嫡母,否则上行下效,岂不是礼乐崩坏之兆?”“陛下事父至孝,也该事母如此!否则如何为万民表率?”“请陛下三思!”……蒋派朝臣纷纷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新帝。蒋太后咽下嘴中浓郁的铁锈味,眼中忽然流下泪水,她忍耐的闭上眼睛,哽咽道,“圣人大行,我就成了多余的人,既然如此……我便成全陛下!”说罢,蒋太后突然朝着焱光帝的灵柩冲了过去。她已存必死之心,打定主意要用命让新帝永远背负逼死嫡母的名声。莫岣脸色大变,猛地追着蒋皇后冲向灵柩,眼中的愤怒几乎化为实质。随着布料拉扯的声音响起,莫岣将蒋太后的外袍背部扯了下来,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蒋太后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站在先帝后妃中的颜嫔第一个冲向蒋皇后,“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她死死按住蒋皇后的手臂,阻止蒋皇后再爬起来撞棺,嘴中颠三倒四的说着关心的话,丝毫不给蒋太后说话的空隙。贤妃挑了下眉毛,分别与站在朝臣中的父兄和德妃交换过眼神后,也走向蒋太后,牢牢限制蒋太后的行动。“太后莫要扰先帝安眠。”莫岣扔掉手中的外袍碎片,手掌覆在腰间崭新的长刀上,“这里有长刀可供……”嘉王的手搭在莫岣握刀的手上,阻止了莫岣的动作,他满脸关切的走向正被先帝嫔妃围在中央的蒋太后,单膝跪在地上,“娘娘……”“哼!”清河郡王往前走了两步,厉声打断嘉王的话,“蒋氏,莫非你也没听清老夫的话?老夫是说同时尊两宫皇太后,并非要废你的后位,你也是大家出身,自幼承庭训,突然寻死觅活,莫不是故意要陷老夫于不义?”蒋太后被贤妃和颜嫔等人牢牢抓住四肢动弹不得,只能放声啼哭,哀切的唤先帝名讳,假装没听到清河郡王的质问。“自古以来,从未有两宫皇太后的说法。蒋太后知道陛下偏爱生母,不愿意见陛下背负不尊祖宗家法的名声,才愿意殉先帝为陛下的生母让路,实乃拳拳爱子之心。”蒋太师抹了下眼角不曾存在过的泪水,感叹道,“所谓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蒋太后没辜负当年建兴帝和建兴皇后选她为长子妻的期盼,真正做到了对陛下视如己出。”“蒋太师慎言!”清河郡王冷笑,“祖宗家法中没有不许两宫皇太后的规矩,你们也不必费尽心机的将这件事往陛下身上扯。两宫皇太后乃是我与信阳郡王商议后的结果,陛下事先并不知情,更没有所谓尊生母废嫡母的想法。”信阳郡王对朝臣们点头,“陛下在玉碟上是记在德妃名下,德妃若只是太妃,如何能体现陛下的尊贵?所以我才连夜去寻清河王叔,提出设立两宫皇太后的想法。从此之后,无论是谁,提起陛下的嫡母或者生母都要尊称太后。”始终沉默不语的德妃越过新帝跪在蒋太后面前,“不敢瞒娘娘,妾听闻清河王叔和信阳王兄的提议后心中生出窃喜。并非为自己窃喜,而是欣喜于能给陛下个好出身。妾深知与娘娘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万不敢与娘娘平起平坐。”德妃举起右手沉声道,“妾当着大行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面发誓,只要娘娘能全妾给陛下个好出身的私心,今后娘娘用膳妾布菜,娘娘出行妾打扇,哪怕娘娘要妾立刻为大行皇帝殉葬,妾也绝无二话。”掷地有声的誓言尾音尚未落下,德妃已经郑重的朝着蒋太后拜下去,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贴在地上,卑微姿态尽显。清河郡王满脸赞赏的点了点头,感叹道,“既然嫡母和生母都愿意为陛下考虑,更该各退一步。苏氏已经表明心迹,愿意为奴为婢伺候你,蒋氏,你如何说?”蒋太后想说她不需要贱婢在面前晃悠坏心情,但她不能说。她除了哭先帝,什么都做不了。看了半晌热闹的崔太保以视线在殿内找了一大圈,才发现莫岣不知何时已经站到灵柩前方,正警惕的望着仍旧跪伏在地上的德妃。“莫大将军可有被蒋太后和德妃娘娘为陛下考虑的慈母之心感动?”崔太保暗示莫岣表态。可惜莫岣听不懂,他冷冰冰的注视崔太保,“没有。”他只想蒋太后和苏德妃赶紧离开灵堂,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先帝的灵柩前。站在武将中间的戎广越众而出,单膝跪在地上,沉声道,“请陛下采纳宗室良言,尊大行皇帝德妃为西宫皇太后。”小半朝臣皆跪下去,请新帝封两宫皇太后。黎王目眦欲裂的看向正闭目养神的礼部尚书,“张慎之,你身为礼部尚书,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只想着讨好陛下,丝毫不顾祖宗规矩?”礼部尚书掀开眼皮,作为已经知道新帝想立两宫皇太后的人,他早就准备好让新帝能得偿所愿的说辞。可惜宗室和苏德妃过于强势,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余地,没想到黎王竟然如此好心,主动给他说话的机会。“祖宗家法归宗室族长管,清河郡王已经说明,本朝没有留下不许有两宫皇太后的规矩,至于礼法……”礼部尚书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历朝历代的皇帝登基后都不乏改制改政之举,着实无法细考。”礼部尚书耐心为黎王举例,“我朝武宁帝之前,从未出现男妃男妾。乾元帝亲手为武宁帝的义子义女戴孝帽之前,从未出现过义子义女可以为帝王戴子孝的情况。前朝徽帝封第四位尚在人世的妃位之前,历朝历代都只有三妃……”黎王被礼部尚书念叨的脸色发青,偏偏找不到能反驳礼部尚书的话,反而越听越觉得礼部尚书说的有道理,以至于脸色越来越青,险些绷不住,呵斥礼部尚书闭嘴。礼部尚书丝毫不在意黎王和蒋派其他人是什么脸色,自顾自的说完早就倒背如流的各种史事,满脸神清气爽的得出结论,“既然两宫皇太后对陛下有益,又没损害蒋太后身为先帝皇后该享受的尊荣,我们为何不赞同呢?”说罢,礼部尚书撩起袍子朝着新帝跪下,“臣附议宗室良言,尊先帝皇后为母后皇太后居东宫,尊先帝苏德妃为圣母皇太后居西宫。以彰先帝皇后为妻为母之尊,先帝苏德妃生子之功。”礼部尚书的话没有说服蒋派却成功说服对这件事保持中立态度的人。崔太保也觉得礼部尚书的话十分有道理,赞同宗室的说法难免会有与蒋派相争的感觉,赞同礼部尚书的说法却只有满心为国为新帝的意思,他跪下后,选择以礼部尚书相同的说辞表态。原本戎广开头后,就有宗室和三分之一的朝臣请新帝答应两宫皇太后的提议。礼部尚书跪下后,又有三分之一的朝臣请新帝答应两宫皇太后的提议。纪新雪等皇子皇女早在新帝跪蒋太后的时候就悄无声息的跪在地上。如今整个灵堂,只剩下莫岣、金吾卫和蒋派的人仍旧站着。纪新雪悄悄抬头看向正面朝焱光帝的灵柩仿佛面棺思过的莫岣,恨不得能分出股意识钻进莫岣的脑子里,提醒莫岣赶紧跪下。两宫皇太后的事必须今天就砸实,错过今天,以后只会更难。可惜纪新雪只能想想,哪怕他灼热的目光几乎要穿透莫岣的后脑勺,莫岣都没有分给他半点眼神的意思。不仅纪新雪,其他人也在悄悄抬头看新帝和莫岣的背影,试图能得到些提示,或者向莫岣传递暗示。虞珩本是站在清河郡王和信阳郡王身边,那两人去群臣中央提议设立两宫皇太后,他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宗室首位,虽然只能看新帝的背影,但正对着松年的脸。他仔细辨认松年的嘴型。‘莫岣’、‘圣旨’。虞珩冥思苦想片刻,忽然有了主意,在近乎压抑的安静中高声道,“请莫大将军为陛下取圣旨和笔墨来。”莫岣被虞珩点到头上,终于舍得将目光从焱光帝的灵柩上离开,他转过头,目光在虞珩身上停留的片刻,然后转到新帝身上,没应声也没说话。新帝沉默的跪在已经力竭只能小声哭泣的蒋太后面前,情绪似乎完全被蒋太后牵动,仿佛没注意到朝臣们的争锋和莫岣的目光。莫岣微颦的的眉心舒展开。陛下没开口,便是不需要他离开灵堂去取圣旨和笔墨。万一他离开后又有人想撞棺怎么办?德康公主听到清河郡王和信阳郡王提出两宫皇太后的提议虽然惊怒交加,但始终都没有开口。听到虞珩提醒莫岣去哪圣旨和笔墨,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沉声道,“陛下什么时候说过要拟圣旨?小郡王莫要假传圣意。”虞珩在德康公主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挺直背脊,更认真的分辨松年的口型。他完全不理会德康公主,又对莫岣道,“请莫大将军派人为陛下取圣旨和笔墨。”虞珩的两句话只差了两个字,效果却天差地别。莫岣听了虞珩第二次的话后立刻看向墙角,“去取圣旨和笔墨来。”蒋太师盯着金吾卫走出灵堂,眼中浮现失望。莫岣!又是莫岣!若是早知道莫岣……蒋皇后借着擦泪扑到贤妃怀中的动作看到蒋太师脸上的歉意,心止不住的往下坠。当初被戎广和京畿诸卫拒在长安城下的时候,蒋太师就是这副表情,告诉她大势已去。如今又要大势已去了吗?凭什么!凭什么苏妙总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夺走她的东西?先是苏妙的儿子抢走黎王的皇位,现在苏妙又要抢走她煎熬多年才能得到的太后尊位。蒋太后闭上眼睛挡住越来越浓烈的恨,软软的委顿下去,她不想听见苏妙成为皇太后的圣旨,更不想看到朝臣用拜见她的称呼去拜见苏妙。德康公主也不愿意亲耳听到苏德妃成为皇太后的旨意,她猛地拽开贤妃,拦腰抱起软软躺倒的蒋太后,径直越过苏德妃和嘉王往殿外走。双眼接触到刺眼阳光的同时,德康公主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顺着下巴滴在皇后脸上。在今天之前,她从未对黎王与皇位失之交臂有特殊感觉。直到听见新帝给公主们选的封地、封号和足有三千户的食邑,才让德康公主心中涌现异样。她必须承认她嫉妒新帝的女儿,别说是她和她的妹妹们,就连她的姑姑们也没有新帝的女儿们尊荣。如果黎王能顺利登基,她是不是也会有封地和食邑,甚至可能比新帝的女儿们得到的尊荣更多,毕竟她是阿娘唯一的女儿。没等德康公主从‘失去’的痛苦中脱离,她又听到清河郡王和信阳郡王提出尊两宫皇太后。德康公主后知后觉的为焱光帝的驾崩悲伤。焱光帝在时,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因为黎王始终没有在玉碟上记在皇后名下。焱光帝不在了,她却不是太后唯一的女儿,皇位上的人也可以称作太后的儿子。不知不觉中,她仿佛失去了许多原本可以得到的东西。德康公主抱着昏迷的蒋太后离开后,黎王也无视清河郡王的呼唤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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