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杨煜星给他的警告，正在一步步击碎他的幻想。　　眼看喜、耳听怒、鼻嗅爱、舌尝思、意见欲、身本忧……越频繁地使用神力，这些属于人类的感觉就越快地从他身上退化。　　而且随着与刻舟的长期协作，神力失控的现象也越来越频繁了。　　在这局比赛中，薄明野出现了短暂的断片，导致了一瞬间的操作迟滞，幸好他很快调整过来，在外人看来他只是使用加血技能时放缓了一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一个好征兆。　　尽管如此，他们这组还是赢得了比赛。　　kezo和菜神的配合尤其出色，明明他们这两个月才正式身处同一支战队，但每步操作都像是经过了商量和练习，甚至不用在语音里提示，当自己需要的时候，对方一定会出现在身边。　　这局打完后，秦镜气得直摇头，指指点点地说：“行啊行啊，你们俩果然是偷偷加训了，是不是还得了什么电竞心法，双剑合璧了是吧！”　　刻舟得意道：“我们这叫心意相通。”　　秦镜冷哼一声：“那我觉得我跟薄明野也能心意相通，不信我们试试？从今天起，我跟某人一样，每天晚上都到他房间‘加训’，假以时日，说不定他跟我打配合更默契呢。”　　刻舟怒骂：“有你什么事啊！你找他是加训，你找他就是骚扰！”　　薄明野的头有点疼，按了按睛明穴，制止了这两人的争吵：“好了，下一组来比。”　　注意到他有些不对劲，刻舟立时停了对骂，去外面给他倒了杯水，关切地问：“你没事吧？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我就说你不要自己做分析报告，太伤神了。”　　薄明野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之后kezo这组暂时休息，由roswell、万山横和重火对战节制患者、撞不到墙和罗刹。　　这两组打起来有点难分难解，俞舍最近进步很大，有一次刻舟跟他用维和者单挑，竟然在伤害量上还输给了他，为此刻舟也很有危机感，对自己的训练要求更加严苛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近来感觉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练什么都得心应手，似乎手腕上和之前极昼那些破事对他的负面影响都消失了，如今对于速写的掌握更是炉火纯青，照这个势头下去，他觉得自己说不定都能再拿一次mvp。　　这局3v3，加时又加时，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分出了胜负。　　roswell组惜败。　　秦镜顿时又找回了自信，踮着脚去拍俞舍的肩膀：“小朋友还需要再接再厉啊。”　　俞舍抿了抿唇，技不如人，他已经在复盘自己战败的原因了。　　最后一轮，由kezo、菜神和重火对战roswell、万山横和罗刹。　　如果按照朴素的强弱理论来判断，kezo组赢了节制患者组，节制患者组赢了roswell组，那么kezo组应该大概率能赢roswell组。　　当然，kezo不会轻敌，roswell也不会投降。　　比赛开始，地图：薄荷港。　　3v3的打法比常规的6v6要更加自由一些，因为没有那么多队友需要顾及，也没有那么多敌人需要防范，阵容切换起来也非常方便。　　如果想要打得更加诡谲一点，随时回作战室换英雄也是可以的，每次出战都是全新的打法。　　kezo这次采取的就是这种战术。　　从开赛到现在，过去了十五分钟，他已经更换了三种英雄了，为了相互配合，菜神和重火也及时更换过英雄。而roswell那边也很稳，他们保持着同一阵容，以不变应万变。　　可以说，这是场战术上的对决。　　kezo现在选用的英雄是代拓，利用隐身技能在整个港口神出鬼没。他先黑掉了这片区域的血包，显然是想在这里阻挡敌方的攻势。　　重火提前占据了高位，用兰布达的普攻技能吸引火力，积攒大招能量。　　菜神的单目莲也架好了狙击枪，在roswell他们推着运载目标过来的时候，先给他们上了一层禁止治疗的debuff。　　遭遇战就此爆发。　　代拓从数据流中现身，电磁脉冲避开罗刹的铜皮铁骨，精准击打在万山横的身上——他要把对方的支援英雄先干掉。　　roswell自然不想让他得逞，雪鸮腾空，带动万山横的医圣也躲开代拓的攻击，然后以空对地的形式反抗他们地面的“陷阱”。在这一点上，代拓这个英雄是吃亏的，kezo只能再次隐身，在心中读秒等候雪鸮的推进背包耗尽能量。　　双方在这个点位发生激烈冲突，运载目标距离指定位置只有0.3米，但roswell就是寸步难行，而kezo他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重火的能量屏障被击碎，为了替己方输出和支援阻挡伤害，他被对面的火箭弹炸得只剩一丝血皮，不得不暂时离开，去吃两个血包。　　代拓本就是个擅于在暗中偷袭的英雄，kezo也很沉得住气，他相信单凭自己和菜神的配合，这个点足以守到最后。　　可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薄明野陷入了难以名状的失控。　　矩阵中的墨线突然发生畸变，原本稳定向前延伸的末端长出各种分叉，并且彼此纠缠在一起，像是有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着它，导致整个联觉领域出现崩坏。　　薄明野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过于依赖这些“程序”的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前方的路线，也分不清敌人的攻击从哪里袭来，他竟然在自己的识海里迷路了。　　他努力去梳理墨线和锚点，当他自以为找到了一条出路时，却发现完全是错的。　　现实中，众人看见单目莲茫然地转身，然后径直从桅杆上掉落到了海里。　　唯一的支援型英雄跳海自杀了，这是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失误。　　直到单目莲头朝下栽向海平面时，穿过薄荷港静谧的黄昏，穿过那一汪泛着金色粼光的倒影，薄明野才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他在矩阵中看到的那条“出路”，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属于刻舟的视角。　　代拓转身前进，一举击杀了堪堪落地的雪鸮。　　——正如薄明野刚刚想要做出的操作。　　只可惜，不属于他，都不属于他。　　roswell他们将运载目标推到了指定点位，并且继续向终点推进。　　kezo依旧使用代拓，菜神更换为巨噬细胞，重火在兰布达和塔提亚娜之间犹豫。　　薄明野听见刻舟和自己异口同声地说：“别慌，还用兰布达。”　　在那之后，矩阵的失控状况依旧没有缓解，时而散乱纠缠，时而切换为刻舟的视角，薄明野只能尽量收拢神力，弱化虚拟领域对自己的作用，尝试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战场。　　这让他极为不适应。　　经历了天菜和超忆症debuff，他已经很久没有采用这种方法打比赛了，总觉得这种属于人类的感知力太过迟缓，又太多错漏。　　他坚持到了最后，但他们还是输了。　　岳炎十分自责，他觉得是自己的表现拖累了另外两人，因为今天这三把，都是他所在的那个队伍输了，他连输了三局。　　对此大家都安慰了他，因为他的操作其实很稳定，要说有什么问题，就是第三局的时候心态有些崩了，但整体上没犯什么大错，相反，很多细节是可圈可点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局是薄明野那边出了问题。　　薄明野没有推卸责任，可他一时也没有心力去复盘，比赛刚结束，他就摘下耳机冲去了洗手间。　　刻舟连忙追过去，就看见他满头是汗，撑着洗手台在干呕。　　他拽了好几张纸巾递过去，急道：“明野你没事吧？我在这里，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们去看医生，是不是旧疾复发了？”　　之所以提到“旧疾”，是因为刻舟觉得薄明野现在情况很像他们在科技城参加活动那次。当时这人也是打完比赛就头晕目眩，还吐了很久。而且那时候薄明野也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失误，说是神经系统不协调。　　看见他这样，刻舟怎么能不担心。　　缓和一会儿后，薄明野洗了把脸，漱了漱口，摇头道：“我没事。”　　“你这样哪里像没事！”　　“真没事，就是有点头晕，可能低血糖吧。”　　看来，神力真的会叛离。　　薄明野擦干脸上的水，温和地望着刻舟。　　不过也无所谓。　　至少，他可以找到解决方法。　　或许很艰难，或许很冒险，或许，他可能无法陪伴刻舟走到最后。　　但他愿意尝试。　　他在那个虚幻而旖旎的世界中浑浑噩噩地蹒跚已久，是时候醒来了。　　“低血糖？你上次在科技城也这么说！”　　“对啊，你看上次不也没事吗？”　　“薄老师……”俞舍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用一张脱离了稚气的脸，递出一根牛奶咖啡味道的棒棒糖，“你又怀孕了？”　　刻舟脸红：“别瞎说！不、不可能吧？”　　薄明野：“……”　　你俩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病。第142章 act 142 戒断　　薄明野自己是教练和队长，他知道，现在神力出现的问题是他在新赛季中的不定时炸弹。尤其是在跟刻舟打配合的时候，一旦失控，很可能会造成全局崩坏的后果。　　为此，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应对之法。　　从一场场训练赛中，薄明野总结出一些经验，就是每当神力开始失控的时候，如果及时收拢并压制它们，让自己终止“矩阵”“联觉”等程序，快速脱离虚拟世界，是可以回归普通人的状态，继续维持比赛中的激烈作战的。　　但这样一来，他就必须在短时间内提高常态下的感知敏锐度和操作精准度。　　这让薄明野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开神力就无法好好打游戏了？　　最初他是因为有天菜的debuff，不得不动用神力抵抗那种防不胜防的失误机制。之后是因为超忆症的debuff，让他不得不开发更多的程序来处理过载的信息。进入到所谓的“半神”领域后，由于神力的存量十分充沛，给了他可以随意挥霍的错觉，以至于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一进入游戏就沉浸在虚拟世界，依赖于那里的数据来做出反应。　　可这样真的对吗？　　如果是为了维持生命，或者抵抗不公平的待遇，他使用神力还算无可厚非。而他如今已经拥有了足够维持生命的存量，也不用再去对抗刻意施加的debuff，甚至因为特殊原因造成了失控现象，为什么还要采取这种方式来对待游戏呢？　　当他过度使用那些外来的力量，逐渐丧失了属于人类的情绪和意志，那他去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单纯的胜利吗？　　这样得到的冠军奖杯，对他而言真的还有意义吗？　　薄明野想起上回合落水那晚，自己和那个被劝退的少年说的话。　　那时少年不忿地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玩游戏也不是这样的……什么都不一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还问过他，你还喜欢打游戏吗？　　少年回答，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