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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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网缓缓从我身上萎落。我在他身下不经意般动了一动,抬起惟一能活动的右手,倏然向他心口拍去! 转瞬间,“无垢”发出凌厉符光,千万道曲折禁纹,一并交映在萧越身上。 ——但这一下却打空了。 萧越做梦般看了看那浮在空中的弯曲字符,又看了看自己胸口,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他指着叶疏,又指了指我:“你以为……你以为我中了孟还天的魔种,才变得这般模样,是不是?哈哈哈哈,叶疏啊叶疏,你自己不是个活人,便以为我也与你相同……” 他忽而振臂,四周顿时昏天黑地,风起云涌:“我当年亲眼看见随云破体而亡,道心瞬息破碎,一念成魔。我三百年寻天觅地,在苍炎教汲汲营营,只为复活随云一人。你竟以为……我如你一般冷血无情!你还叫这婊子过来,妄图镇魔……” 他狂怒之下,魔压重于千钧,我如何能够抵挡,真元快速燃尽,连体内金丹也破开道道裂痕。 只听他嚣叫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镇我心魔!” 雷鸣电闪,风冷如刀。 叶疏厉声道:“住手!” 一声剑光交鸣,我一头栽在地下,全身力气尽数抽尽,喀嚓一声,金丹化作齑粉。 我仿佛又回到了三百年悠悠荡荡的日子里,肉体解离,魂梦无依。 我化作千万天风,散落三千世界。惟有经过一处青岩小院时,疏影掩映中一角雪白道袍,令我时常驻足。 我鼓足了力气,想要把他袖子吹荡,让他练剑太久的手,感到一丝清凉。 耳中率先传来的是门外叶白驹的咕哝声:“……他躺在这里倒轻松,可苦了别人。我看一年半载,只怕也……” 我呻吟一声,想从玉床上起身。 叶白驹听见响动,见鬼般一声大叫,手中不知什么也惊掉地上。我欲向他讨杯水喝,他已飞一般地逃窜出去了。 少顷,我苏醒之事已传遍七峰十六堂。谢明台、白无霜皆到我床前,说了许多赞赏之语,说我忍辱负重,勇气可嘉,虽未劝返萧越,却也令魔教大乱。其他人也嘉奖了我许多灵物,连我那便宜师父蒋陵光,也赠来一大包一品灵药。 我本不习惯人多,师辈来来去去,头脑便昏昏然起来,于满室清冷中,竟似嗅到了一缕极淡的玫瑰香气。 我起先还当了真,回头一想,叶师弟最不喜俗花艳粉,连我从前偷偷送他的梅花,都要掐着时日,生怕开重了几分。我眼已瞎了,嗅觉却也未长进一分,反作这些糊涂乱想。 人散后,叶疏才进来。我原以为他有些话要问,他却也不问。只道:“我已替你接续灵脉,气息吐纳应是无碍。只是……” 我自然知道他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我金丹已碎,从此便是个废人,连凝气也难,半只脚已踏入凡间,生老病死,都在弹指之间。 我止道:“宗主,人各有命,我不怨怼。” 叶疏望着我,片刻道:“你如有所需,我……门派上下,无有不应。” 我淡然一笑,道:“既这么说,我倒真有一事相求。” 我抬起脸,对准他所在之处,恳请道:“听闻西洲中有一秘境,唤作知梦岛。岛上有异海奇石,传说可重锻根骨,再塑神魂。……” 叶白驹去而复返,听我开口,忍不住便出声打断:“你这个人好没眼色!我起先念你可怜,好意替宗主收留你,却不知你如此不识好歹。自你遭萧越毒手,我们宗主日夜向你体内输送灵息,三个月不眠不休,损了自己修为来救你。你倒好,醒来感激也没一句,却在这狮子大张口,要他陪你涉险!那岛中之海凶险之极,闯入者从来有去无回,你难道不知?” 我如同未闻,只向叶疏道:“……我无力御风,想请一名凌虚境前辈送我到秘境门口,任我独自探索。不知宗主可否答允?” 叶疏久久望我,久到我几乎要怀疑这要求太过分。最终他只道了一声:“好。” 动身时,却只有叶疏一个人过来。我还以为是谢明台或白无霜送我,兀自在那里苦等。 只听叶疏开口道:“走罢。” 我意外地回过身去,只觉他唤起的风拂动在脸颊。 叶疏道:“你准备好了,便跟上。” 我也不知他为何屈尊降贵亲自送我,自然不敢不从。这御风术凭的是修者运转自然之力,我从前倒可借力,但如今修为全失,身沉体重,只得大不敬地拉住了他袖子。 踏风起时,我跌跌晃晃,依稀感到云锦衣袖之下,他手臂内侧似有些纵横凸起,隔着许多层,也不真切。 到了西洲,我们趁夜落地,向人打听秘境所在。当地人十分热心,告诉我们那知梦岛便在莲花镇附近,每年荷叶接天之际,乘上一只小船,驶入藕花深处,悠然一梦,便可进入。这秘境中有些烟花雨雾,颇可一观。年年盛夏,都有不少小道侣携手而来的。 我忙问:“听说岛上有一处灵泽,叫做前尘海……” 乡民便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摇手道:“去不得,去不得。那海水妖邪得紧!人一踏进去,话也不会说,眼珠也不会转,别人叫他也听不见,定定地站在那里,再也不会动了。我见过太多啦!同伴从里面出来,哭得惊天动地的,说好好一个人,眼看着皮脱肉烂,化作一具白骨……” 我倒不惧这些。秘境开启是在六月,我把春光误尽,正好有心补救。一路走走停停,虽目不能见,也有些趣味。叶疏竟也不走,风餐露宿,都陪着我。一连又下了几天阴雨,山路泥泞,我便折了一根竹枝,当作拐杖,敲敲打打前行。当夜柴火潮湿,叶疏是万中无一的冰雪灵根,天生与火相克,连施术法,仍点之不着。我只觉柴烟呛鼻,身上衣裳又湿透,怕他面子过不去,便道:“宗主,我不冷。” 叶疏半天不语,又道:“你吃什么。” 我如今体质已与凡人相近,一日不食便觉腹中饥饿。闻言忙从怀中取出半张冷饼,道:“我吃这个就行。” 那饼在身上搁了一天,已不大新鲜。我实在冷饿,也顾不得滋味,狼吞虎咽便吃了起来。察觉叶疏在对面一动不动看我,一时不自在起来,竟忘了他仙体大成,问了一句蠢话:“……你吃么?” 尚未听见回答,只听车轮辘辘,銮铃声声,山路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叶宗主?” 叶疏淡道:“江大小姐。” 江雨晴诧笑道:“我与家兄来西洲办事,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岭竟遇到熟人。要不是远远望见宗主冰雪仙仪,真不敢上前相认。” 江家女子皆是火灵之体,我何时走过这般好运,一下昏了头脑,连她说的话也没听见。忙道:“……劳驾,能帮我点一下火么?” 江雨晴屈指一点,火焰熊熊燃起。她一向手比嘴快,这才就着火光看向我,不解道:“这位是?” 火光燎热之际,我颤然一惊,只觉山下那马车之中,有一道热烈之极的目光也同时望向我,几乎在我脸上烧出两个窟窿。 我几乎被他望出一个踉跄来。他用一双隐藏起来的眼睛,便逼问到我元魂深处: ——阿云,是你么?第五章 我这辈子认定了你 叶疏眼睫也未抬,口吻平淡:“他是朱雀门下弟子周令,随我去知梦岛。” 周身热烫一瞬间便已退去,冷雨又重新落在我肩。我哑然失笑,心想我三百年前易容求爱,只怕在修真界已十分出名。 江雨晴却不认得我,大概见我脸色发白,便邀请道:“天雨路寒,不知宗主和这位……同门,可愿与我们同行?” 我本以为叶疏一定拒绝,他叶氏一向眼高于顶,江家又惯有暴发户的名声,他出尘之人,怎肯受江家恩惠。 谁知叶疏竟站起身来,道了声“叨扰”,便走入那马车中去。 江家人出行,一贯张扬富贵。我才到车前,便嗅到一阵豪华气息。想到自己一身泥水肮脏,怕污了人家车子,便止步车座,将一双湿脚垂在舆驾下。 车行平缓,只听江雨晴唤人奉茶之声,又好奇道:“说来也巧,家……我们也要去知梦岛。不知宗主所去为何,莫是秘境中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心中暗自感慨,想一别多年,江大小姐鸳盟落空,快人快语却是一如往昔。 叶疏还未开口,江风吟已在一旁不耐烦打断:“不该打听的别乱打听。叶宗主天下第一等的大人物,不知多少要务牵扯,岂是能轻易说与外人知的。” 我不免一惊,他从前便与叶疏有天才之争,一向十分的不对盘,但明面上总有几分客气。如今叶疏又是青霄门之主,他身为门中弟子,论理也不该对尊长这样无礼。 叶疏倒不在意,开口仍平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向我示意一下,道:“他神识受损,听闻前尘海有造化之力,便去一试。” 江雨晴恍然大悟,道:“其实我们也……”中途却又硬生生止了声,生硬换了一句:“不知这位周师兄受了什么伤?” 这我可不敢让她问下去了,忙强咳了几声,想岔开话题。 江雨晴果然中计,转而问道:“周师兄,你冷么?” 我本想说不冷,嘴唇僵冷,一时竟卡了壳。只闻衣料窸窣,身上忽然一阵温暖,竟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袍。 我握着那云锦衣襟,闻到衣上极淡清冷气息,不由十分感动。我这师弟生性爱洁,连鞋底也沾不得一粒灰尘,何况我现在这样邋遢,他却不吝施舍我一件衣服穿。要放在从前,我不知又要辗转几多日夜了。 江风吟似不屑哼了一声,细听倒不分明。马蹄轻快,转眼已到镇上。几名家仆前来接驾,口称“少主”。我也落了地,站在一旁等候。耳听他们下车之声,忽有人停了步,接着一阵清风起,将我湿衣一瞬吹干。 我料不到江少爷竟大发善心,忙道:“多谢少主。” 江风吟看也未看我一眼,显然对我十分嫌厌,一步不停地去了。 我便在莲花镇上寻了间客栈住下,叶疏也一并留下,并不知有什么打算。我行动不便,吃饭倒水全靠摸索,穿衣束发,更是一塌糊涂,叶疏便来帮我。他又哪里会照顾人,衣带打起结来,便久久解不开。时近六月,小客栈楼上更有些暑热。我又无修为,一时热上脸来,鬓角也汗津津的。忽而一声裂帛,叶疏手持断带,默然无语。他才推门出去,便听对门传来江雨晴一声惊呼:“宗主?你在这里……呃,抱歉!” 我不知她惊惶什么,自觉衣冠不整,便下意识裹紧衣襟。只觉一道鄙夷之极的目光射来,简直有如实质,要将我一箭穿透。 镇上便只这一间客栈,江家兄妹既住在这里,出门上楼,难免有时碰见。江风吟对我恶感之浓,几乎令我诧异。我实在也不曾得罪他,不知他为何如此讨厌我,难道是那声少主喊得不够恭谨? 江雨晴与我倒熟悉起来,她又爱吃零嘴,又喜与人攀谈,在青霄门时,身边总是围簇一大群女伴,莺声燕语,热闹非凡。这些天似把她憋坏了,吃饭时总要与我聊上几句,一时抱怨她哥近年性子越发沉闷,起先只是不见外客,现如今连她也不大愿意见了,阴沉沉的谁看了都怕;又怪桥头卖莲蓉酥的老头黑心,说是家里婆婆一根一根剥出来的红莲,如何眼花,又如何手烂。花了高价买回来,却是掺了染料的白莲…… 我顺口道:“红莲不过噱头。连糖带油调制下来,舌头也分辨不出本来滋味。老头编故事不易,权当花钱听个乐子罢。” 江雨晴愠道:“本小姐还能与他们计较,不过不乐意当这冤大头罢了。”又凝目看我一阵,忽道:“……你刚才说话的语气,与我一位朋友好像。” 说罢,仿佛发现了什么,索性将手咬在嘴里,对我细细端详:“这么一看,其实你和他长得也很像。” 我指了指自己眼睛,笑道:“睁开来,便不像了。” 炎夏时万物泽盛,灵气充沛,连妖邪也生息起来。叶疏接连几日,都被镇长请去周边除妖。江雨晴也跃跃欲试,却连遭婉拒。她来与我怒诉,只道人看不起她女儿家。我嘴上附和,倒是心知肚明:叶疏相貌殊绝,一身冰雪气质,更是飘然若仙,令人莫敢逼视。莫说凡人见了打心底敬仰,便是先贤大能,见了他也要齐声赞叹:此子必登仙途。江风吟虽也有奇才之名,奈何性情实在倨傲得过了分,一双眼睛恨不得摘下来挂在头顶上,别人自不敢到他面前自讨没趣。大小姐更不必说,此时手里一包荷叶糯米鸡还兀自吃得香甜,我要是当地人,见她这副尊容,心中也要大犯嘀咕。 我二人难得出门,她连吃带骂,十分耽误脚程。才踏上清水桥,忽听大小姐一声娇叱:“绿毛怪,哪里走!”香风一动,水波踏响,竟追着那妖物去了。 我被她生拉硬拽出来,连竹杖也未带,只得以手一点点摸着桥栏,缓缓前行。 行至半途,桥下叫卖走动声悄然隐去,荷风也不再清透,身周如烟笼雾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牵住了我。 我止步,却未回头。一道悦耳声音从我身后响起:“你便是不叫人省心,修为又低,又爱凑这些闲热闹。若不是我跟着,连水鬼拖下去吃了也没人知道。” 我转过身去。他看我模样怔怔,几乎气笑,双手捧了我脸颊,半含恨道:“罢了,脸上这么大一个疤,水鬼也嫌你丑,不愿吃你。” 我静了片刻,开口道:“那你嫌么。” 他哂道:“你自己不去照镜子,倒问我嫌不嫌。” 嘴里这么说,手却揽住了我,别别扭扭将我揉入怀里:“一天到晚不知心里想什么,我这辈子既认定了你,任你变成什么样子,也是不会放手的了。” 我由他抱着,合上双眼:“情爱障眼,于你修为有害。” 他服软地笑了一声,将我搂紧:“仙途漫漫,我怎舍得你一个人寂寞。” 我也笑笑,扶住他滑向我腰后的手:“可是我不信你。” 他柔情款款的语气还未收起,已瞬间转为惊恐:“……为……什么……” 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雪羽玫瑰剑从他心口收回。 我平静道:“因为我看不见你。” 剑上有叶疏置下的冰雪剑意,对方顷刻间已如寒蝉枯叶,萧杀欲死。 他犹自不信,哆嗦道:“我这……我这术法……窥人心梦……从无失手……你……” 这妖物竟非一般的花妖鸟兽,受此重创,竟不就死,忽而一声戾叫,暴起扑来。 我躲避不及,才叫一声不好,只觉一阵疾风席卷过来,将那妖物波地一声,打落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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