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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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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再顾不得其他,一招“瑶台飞镜”,向阴无极血淋淋的躯体递去。  一霎雨受我体内澎湃灵息驱使,剑芒爆长,剑身亦发出碧玉光泽。只听一声巨响,那摩儿尸身碎裂为无数尸块,在空中以惊人的速度枯槁腐烂,还未落地,已经化为尘土。那四散摇曳的须根也迅速干枯发黑,缩为一曲细茎。  他那只独眼一早从眼眶中滚了出来,此刻在沙中鼓得巨大,显然对我这一剑意外之极。  只听它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苏生之力,好,好,好!正好如今有高人相助,解灵淬核,易如反掌。到时我炼化十万阴魂,将那吞灵兽唤起,便能迎接尊主归……”  我见他眼色欣喜若狂,提起剑来,往他眼中狠狠插落。整只眼球瞬间蒸腾,剑底只余一片萎缩的薄膜。  我这才扑到裴参军身前,颤声叫道:“裴参军,裴参军,你怎么样?”忽想起自己身有苏生之力,忙将手胡乱覆在他胸口,企图救他活命。只是方才最后一刻我倾尽全力,灵息早已涓滴不剩,只余一个空荡荡的基台,在丹田中毫无用处地筑立。  裴参军满面黑气,听见我呼唤,眼睛勉强睁开一线,看见我的面容,嘴角极淡地向上一动。只见他左手努力抬起,将我的手轻轻拂开,从胸前口袋中取出一物,向我递来。  我忙接在手中,见是一块小小的云母石,大半已被打磨成花瓣模样,显然是花了许多心血,日夜雕凿而成。  裴参军已发不出声音,只将一双眼深深看着我,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仙君,我没见过玫瑰,不知你喜不喜欢。本想做完再送给你,可惜……”  他嘴唇张合越来越慢,终于停下,再也不动了。  我握着那小小的银色花朵,只见半点也不像玫瑰,倒像紫薇多些。心中犹自不信,连叫了几声“裴参军”,抹了一把眼泪,忙重新跪在他身边,拼命向他体内注入灵息。  萧越向我走来,握着诛邪的手已缠上一层诡异血色纹路,且有继续向上攀伸之势。见我神态狂乱,只在我身旁站定,默默相伴。  却听一个平静冷淡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别浪费灵力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去,见叶疏已经站起身来,脸色苍白,衣襟上犹带血痕,一双墨瞳却已恢复了昔日冷漠:“他死了。”第三十三章 你也腰痛么?  我如同未闻,仍低垂了头,双手叠按在裴参军胸前,徒劳无功地替他诊治。只是灵息早已断绝,又治得甚么来?不过将丹田余力一次次强逼出来罢了。眼见他肌肤渐渐发黑,脸颊萎缩凹陷,身上军服也逐渐松弛,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眼泪滚滚而出,将他身上一大片都浸湿了。  萧越眼中流露不忍之色,撑着诛邪半蹲下来,将手放在我肩上,低声道:“……随云,放他去罢。”  我耳中虽听见他说话,脑中却已不能辨其意,手上动作亦不止歇。忽然一阵穿心掏腹般的痛楚从丹田传来,我一口血直冲到喉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突然之间,裴参军的尸身从内部开始咔咔作响,继而全身泛起一层琉璃般的冰白色,肌肤上也有了裂痕。  我见那裂痕千条万缕,不断从他脸上、身上、手背上蔓延开来,不由心魂俱裂,带着哭腔叫道:“别……!”  话音未落,砰地一声,尸身已如一片最脆弱的薄冰般,被一只无情的巨掌捏为齑粉。那粉屑落地消融,渗入黄沙之中,再也寻不见了。  我一瞬间几乎被怒火烧红了双眼,抬头望向对面叶疏刚收回的手,嘶声道:“你干什么?”  叶疏雪白的衣袖垂落下去,眉目中又现出我从前见惯的奇异之色,仿佛红尘万丈,贪嗔爱怒,在他面前都不过一方幻境而已。  他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我再也抵受不住,冲身站起,向他嘶吼道:“他死了就死了,你毁他尸身干什么?我要把他尸骨送回家乡,好好安葬,还要替他守墓三年!我不像你,亲眼看见别人为你而死,也半点无动于衷!你自己是个不长心的怪物,便以为别人也和你相同……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几位师兄忙一拥而上,将我死死拖住。我拼命挣扎片刻,终于失去力气,直跌在萧越怀里,搂着他宽阔的肩膀泣不成声。  萧越伸出左手抱住我,不断抚摸我肩膀头发,在我耳边柔声劝慰。直到城中将官几次三番请他过去主持大局,他推辞不过,才亲自将我送到房中,服侍我躺下。见四周别无他物,便将那卷大花被子打开,将我严严实实裹在里头。  我一见这被子,忆及裴参军与我从前种种,又想起他当时支支吾吾,多半是那出借的大娘舍不得新被子,说要留着给儿子娶媳妇之故。他年纪未必有人家儿子大,却在此殒命,再也不能娶亲安家、受人照拂了。倏然之间,想到了那天月色之下,他说别人在背后议论我,说我温柔体贴,要娶我回家。他当时语气生硬,却又带着几分羞赧,现在想来,只怕就是他心中所想,只是假托他人之口罢了。  一念及此,中心如绞,也顾不得萧越身上伤损,顾不得他还有千头万绪的事务要处理,只无助地抓紧了他,哽咽道:“叶……说他在追求我,我真心不晓得,半点也没看出来。我从来没……从没有人这样对我。要是早知道……”  萧越将手指按在我嘴唇上,望着我的眼睛满是温柔:“我都知道,不要苛责自己。”又极轻一笑,低声道:“我追求你,你不是也没看出来么。”  我心中隐隐已有预感,但他这样猝不及防地告白,仍是所料未及。察觉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我嘴唇,一时连耳朵也烧了起来,恨不得立刻躲到被底去。  萧越又摸了摸我通红的脸颊,隔着被子,在我耳边哑声道:“你躲我,我也是要追的。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喜欢了别人,我才彻底死心。”说罢,替我掖好被子,这才匆匆去了。  阴无极借尸还魂,煽动大周、比象二国纷争,导致的这一场弥天血案,终随他肉身消亡告终。刘参将昏迷未醒,守城将士伤亡惨重,那三万八千援军受他操控,做出种种非人行径,此时也渐次清醒过来。只是战场上死去的年轻生命,便永久留在这一片血染黄沙之上了。  雍州徐总兵听闻事由,亲自赶来善后。萧越为死亡将士立下千人刀剑冢,离开那天,我在马车上特意睁大眼睛,要在那高耸如山的刀剑堆中找到一把陈旧的军刀。然而风沙太大,马车摇摇晃晃,很快便去远了。  我们这一趟出来,堪称惊心动魄,变故丛生。魔教余孽欲复活孟还天一事,一旦传扬开去,势必引发中原道门一场巨大动荡。萧越身为师门首徒,本应立刻回门派向师尊禀报。只是他激战中剑意受损,诛邪又是他家传神兵,权衡之后,便由二位归梦峰的师兄驾乘法器回山,知会一干宗门长老。余下弟子则护送他前往兰陵,我自然也在其中。初时还小心翼翼,生怕阴无极与其他魔教妖人前来寻衅。哪知才上了官道,便有人前来接应。沿路州县,无不待若上宾。到得齐鲁境内,来者更是洋洋洒洒,前呼后拥,将我们几辆马车都挤开了。我乘车之时,便常见领头那部黑色车辇中,常有许多官员模样的人进进出出,都是来与萧越请安问好的。  我这一阵极少与他见面,一来不知如何与他相处,远远见了他背影,都不禁心慌意乱,没做手脚处。二来他身边实在拥挤,就是有心相见,也多有不便。这日晨起,见驿站外远山平阔,古意盎然,算来已到临沂境内。车马却迟迟不行,据说是萧家几名子侄亲自前来迎接,排场既大,礼数亦多,自是非同小可。我枯坐车中,偷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层甲兵,又有当地大小官员,并护卫、随侍多人,团团簇拥在屋舍之前。几名年轻男子从另一部极高而古雅的马车中下来,皆一身玄锦衣袍,眉目冷傲,气度不凡。举手投足之间,也自有一番端肃高华的气象。  我从小孤身一人,向来羡慕别人都有兄弟姊妹,每日争吵嬉闹,说不出的亲密快活。见他们先在萧越门口致礼,才依照长幼次序鱼贯而入,不由感叹道:“他们兄弟感情当真亲厚,大老远的还特意来驿站迎接。我若是知道要把弄这么多斯文,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贝师兄与我同车,此时早已掀开地毯,将整条手臂伸向车底下,聚精会神地勘探着什么。闻言呵然一笑,道:“无怪大师兄说你天真。他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他又是内定的下一任当家,你想想,那有多招人嫉恨?别看他们当着人客客气气的,背地里指不定使什么坏呢。一个个巴巴地跑了来,不是为了打探虚实,就是要趁机上位了。怎么,还盼着人家真的兄友弟恭不成?”  我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倾轧,闻言惊愕无已,忙道:“那大师兄他……处境岂不危险之极?”  贝师兄又望了我一眼,好似我说了句蠢话,又仿佛带着些揶揄似的,道:“大师兄在外历练多年,谋略手段,岂是他人能比的。再说这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他们纵有什么企图,也不敢明面上亮了出来。”向车后一努嘴,道:“倒是那个没长嘴的少爷,还真不知他跟来干什么。”  我默然无语。想当初选派人手之时,人人都以为叶疏第一个就要回门派,谁知他一声不响,默默找了辆马车坐了进去。他性情冷漠,又寡言少语,与这些同门自然也毫不亲近。大家欢聚热闹之时,他总是一个人远远立在一旁。我气恨他毁却裴参军遗体,心中本已暗暗发愿,此生不要与他再有任何干连。但见他如此,仍有些胸闷。  忽听贝师兄“咦”了一声,坐起身来,将一只沾满泥尘的手放到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一阵,诧异道:“好端端的,怎会地动?”  我才要张口询问,右手伤口中骤然一跳,只觉一股惊人的威势直压过来,感应中亦有明晃晃一道锋刃。我悚然一惊,心想:“大师兄怎会在这时拔剑?莫非他们按捺不住,直接在屋子里动上了手?”  只听几声铜铃轻响,众官员、护卫皆列队肃立。萧越率先走出,玉冠齐整,笑意如常,与旁人略加问候,便径自登车去了。  我睁大眼睛看他身后之人,只见个个疏淡有礼,瞧不出半点异样。虽则如此,心中实放不下。我身上又无传音石等灵物,只得找了一个路过的小厮,本想让他带句口信给萧越,让他务必小心。那小厮却缠夹不清,说让我去找一个甚么伯批一张条子,又要转交一位甚么姑娘。我一听如此繁琐,只得作罢。谁知刚过了中午,车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萧越温和的声音在外响起:“两位师弟,我能进来么?”  我忙将他迎入车中,问道:“你……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萧越看着我,微微一笑,道:“你找我,我怎能不来?”  只听一声轻咳,贝师兄大大伸了个懒腰,起身道:“马车坐久了,腰痛得很。我下去走走,松松筋骨。师兄,我走了。”  萧越含笑道:“贝师弟,再见。”  车上只剩我们二人,我突然慌张起来,手也不会放,眼睛也不知看何处。萧越将门帘扣紧,见我坐姿僵硬,莞尔道:“你也腰痛么?”  我呆呆道:“我不腰痛。”  萧越笑意更深,坐在离我极近的地方,衣袖几乎与我靠在一起,问道:“找我什么事?”第三十四章 那还不是天大的喜事?  我原本有许多担心,真到了他面前,反而一句也说不出口。见他身动之时,胁下衣料似裂开一道口子,切口平割如削。我忍不住拿手轻轻一捻,问道:“这里怎么破了?”  萧越顺着我动作抬起手臂,闻言略一迟疑,才道:“大概不小心挂到了。”  我也不戳穿他,只道:“那你脱下来,我帮你补一下。”  萧越欣然道:“求之不得。”立起身来,便去解腰间束带。  我与他独处一室,本就心神不宁。他解开衣袍之时,身上一股气息直侵过来,鲜明得我颈后一激灵,忙语无伦次道:“也……也不必脱,你穿着……就可以了。”  萧越见我窘迫异常,眉眼一弯,依言坐了下来。我凑近他身畔,拿针比了一比,只觉他体温从衣下阵阵传来,撩得我脸上发烫。当下也顾不得姿势别扭,将双手伸得长长的,人却远远避在一旁,不敢靠拢他一点半点。  萧越舒展手臂,也循规蹈矩地离我一尺有余,但我不知如何,仍像被他抱在怀中一般。我只得咬唇集中精神,垂眸替他缝补。察觉他在近旁一霎不霎地凝望我,手上顿时失了准头,线缠得一片混乱,退了好几针。  只听萧越在头顶开口道:“几天没见你,灵息恢复了么?”  我低头道:“已恢复了。”  萧越顿了一顿,又道:“筑基时若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尽管找我。”  我答了声“是”,忽而心念一动,低声背诵道:“神亦役心,心亦役神。二者交相役,欲念生焉。”  萧越不解道:“甚么?”  我忽然有些气馁,摇头道:“没什么。”手上加快,不一时已缝补妥善。萧越举袖一看,笑道:“果然天衣无缝,无怪广叔对你赞誉有加。”  我听他提起当日之事,怪道:“还说呢。你家料子厚重,工艺繁复,走线又密。裁改那几件衣衫,倒花了我七八天辰光。怪道人患了眼疾不见好,实在是费力得很!你不多请几个针线娘子,难道日后成亲之时,身上新郎官的衣裳,也要找我这穷……”  萧越忽欺近过来,声线也低了下去:“日后甚么?”  我被他气息一逼近,哪里还记得下文,整个人顿时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隔得近了,才发现他眉弓锋锐,瞳色深沉,鼻梁本来极高正,正中又有一处细微耸隆,瞧来其实并不如印象中那般平易近人。只是他神情温和,眉目中总带款款之色,将他长相中的凌厉悉数冲淡了。  我吞了口口水,才结巴道:“……找我这穷、穷光蛋的师弟代工不成?”  萧越眼角笑意渐生,道:“我家料子厚重,工艺繁复,花了我宝贝师弟许多辰光。我哪敢让他再为我操劳?”探起身来,见我仍呆呆地仰头看他,伸手在我眉心轻轻一戳,笑道:“不过你若肯亲手缝制,那就最好不过。”  我隐隐觉得他言语有些暧昧,一时脸上又热了起来,但实在经验浅薄,分辨不明,只得隔着面幕,揉了几下自己的脸。只见萧越举步欲下,却又停了下来,从袖中取出一物,回身向我递道:“若再有事找我,打开盖口便是。我纵在千万里之外,一见此物,也会立刻赶到你身旁。”  我接在手中,见是一支银色圆筒,其上隐隐有星彩流动,不知是做甚么用的。见他特意交给我,只得收入怀中。  车入兰陵城内,沿途更是山呼海拥,百姓夹道相迎。萧越远远坐在仪仗之下,瞧不见面目表情。他那几个宗室兄弟随行在他之后,一身锦灿,矜贵无比。一路秋阳艳照,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我趴在窗纱前,听旁人叙说萧越从前种种事迹,不由有些面红,却又止不住地将耳朵探出去。  贝师兄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好一阵。我还道面幕上沾了灰,忙抻开来抖了抖。  只听贝师兄叹道:“凭你这张脸,当个太子妃,也尽当得了。只是你这性子,唉……落到别人手里,被人宰了吃了,只怕还要心疼人家,怕他吃快了噎着。”  我全然不解,茫然道:“师兄,你说甚么太子妃?”  贝师兄闭目一笑,不再言语。不一时已到府邸前,自有人上前接待。一众同门潜心修行已久,对人间富贵不甚了然。但从只言片语中不难得知,萧家一应吃穿用度,纵在世家王侯之中,也是登峰造极的了。  我少年时曾在江家内宅服侍,虽也豪奢无度,却无这般迫人的威势。当下只敢低着头行路,生怕错走了一步,遭人笑话。行至中途,才依稀觉得屋宇有些眼熟。待众人在厅下落座,我隔着假山池沼,只见对面浓阴喜人,树下散落着几个竹椅,又摆着鲜花瓜果之属,正是丹霞山庄中的景云厅。  我骇然之下,用力揉了揉眼睛。旋即想到:“他们有钱人家偏爱这风凉地儿,造得一模一样,也是有的。”  萧越有事在身,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名叫萧楚扬的青年才俊,听说是萧昭近年最为器重的侄辈之一,修为已到金丹前期,行事说话亦是滴水不漏。茗茶很快奉上,我随众人啜饮了一口,也尝不出甚么滋味。忽然心中一动,想:“这时若有个点心吃,那就好了!”  便在此时,一阵巨大的玫瑰香气随风吹来,轻轻柔柔地从厅上直漫开去。  萧楚扬正向身旁婢女吩咐甚么,闻见气味,双眉微微一蹙,哂道:“广叔不来则已,一来便是这么大手笔。”  那婢女一身明秀,显然也是大有身份之人,闻言掩袖一笑,道:“方才婢子们还在那儿说呢。少主从不施作这些小事,如今千山万水地赶了回来,头一件就是嘱咐我们去采买新鲜玫瑰,还让广叔亲自督工,生怕假手他人。我们都猜是不是和未来的少夫人有关,兰妈这一次嘴巴却紧,任我们做尽了水磨工夫,也不肯透露一星半点……”  萧楚扬嘴角笑意未去,脸色却有些阴沉。那婢女似也自悔多言,福了一福,低声道:“楚扬公子,婢子替您换一盏茶。”  萧楚扬这才扬目一笑,道:“去罢。”  我听他们言语中提到广叔,更是坐之不住。只见几名师兄与萧楚扬相谈甚欢,便寻隙朝门外望去,果见丹霞山庄那名大娘正叉腰立在景云厅下,指点一名小婢女装点食盒。几头灵獾在她脚下不住盘旋,时而支起身子来,将两只细爪放在嘴边,朝二人不断作揖。  那小婢女扑哧一笑,道:“兰妈,你们平时给它们吃什么,可喂足了?怎地见了人吃的东西,也这么馋嗒嗒的?”一面说,一面取了块点心,一上一下地逗引那几只灵獾。  兰妈啧了一声,道:“这群祖宗天天吃的都有定数,我们哪敢慢待一分?”又立起眉毛,斥道:“我劝你也仔细着罢!也不看这盒子玫瑰豆沙饼是给谁的,就在这里嬉闹起来!若出了差池,你瞧少主掀不掀了你的皮?”  那小婢女躲笑道:“兰妈,你别仗着我们不在少主近前,就狐假虎威地唬起人来。你道我看不出么?少主的心上人不在这儿便罢,若在这儿,定是厅左那个穿白衣的美人了。”  我向她说的方位一瞥,见叶疏正垂眸饮茶,不由心中一笑。  兰妈啐道:“放你妈的屁!少主的事,也由得你在这胡吣。我看哪,怕是你自己春心动了!”向她背上一推,催她快走。  那小婢女却并不见身影摇晃,抿嘴一笑,自顾捧着食盒进来了。  我怕她瞧出端倪,反来笑我,也不敢吃,只拈了半块藏在袖里。见她不住偷眼望向叶疏,好笑之余,不禁想到当日幻境所见,心道:“这小女孩若知道美人杀人只要一刀,不知还爱他不爱?”  须臾人散,各自引入客房。我见那几只灵獾在假山旁百无聊赖地晾着肚皮,便嘬起唇来,打了个小小的唿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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