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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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目看去,见执阵众人双眼紧闭,脸上皆有痛苦之色。那阵法中的大小血线却苍白迟缓,如同一把锈钝之极的柴刀,纵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劈不开眼前兀立的高山。 白无霜一咬牙,将剑换入左手,又在自己右臂上深深割了一刀。血流入阵,确有催发之效,但比起冷千锋忽左忽右的身法,却如一条破木舟在鲸波中兜兜转转,始终无法将渔叉对准那庞然大物,更毋论一举刺中。 此时那业海黑炎已窜起半人多高,已有人在轮回痛苦中支撑不住,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发出瘆人的惨叫。那青石中偶尔传来沉闷之极的风声、地动声,想是谢明台、兴云法师正竭力与无性相斗。但无性大师原本的修为便与谢明台不相上下,入魔之后,更将身上禅武阵眼全盘逆转,使得一座降魔大阵化作无穷业海,实已成了这轮回地狱的造物之主。手中白骨禅杖只向下一顿,黑炎中斗然传来阵阵哭声。谢明台性情纯厚,又生长在门派之中,处事公允服众,并无甚么过不去的心结。受那十方炼狱的法术影响,不过出剑缓慢、身法钝重而已。那兴云法师却曾有过丧子之痛,此时被无性一激,明显已受了心魇,不复凛然正气,反如凡间那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一般,双眼含泪,哀哀欲绝。 我极力睁大了眼睛,在黑炎中寻找叶疏的身影。整个视野中烟雾弥漫,人在其中,好似僵尸鬼影,一举一动,都诡异之极。但见江风吟金色剑芒偶尔一闪,便消隐不见。 长相思取意“相思相见”,原本只照见对方所在之地。但在这业海之中,也难以校准方位,所见不是歪斜倾倒,便是长久停留在空无一人之处。我焦心之下,却忽然瞥见了萧越黑袍的一角。他定力应该比江风吟高得多,但一望之下,只见他冷汗涔涔,英挺面容上满是惊惧之色,竟至有几分扭曲。握着诛邪的手也松开了,情不自禁向前抓去,仿佛面前有什么正在消失,要竭力去挽回一般。 我心中大骇,连叫了几声“大师兄”,见他一无所动,担忧更甚:“不知大师兄在害怕什么?” 此时那真武血阳大阵血线又已退灭,冷千锋身在其中,竟似不受拘束,倏忽之间,却在白无霜右臂上刺了一剑。口中只木然道:“我帮你!” 执阵众人见他如此气焰嚣张,均有激愤之色。但见他一击之下,白无霜身形猛地一晃,顿时血溅三尺。 无我大师掌中托钵,正不断下达指令,命殿外各门派弟子做好抵御其他魔人的准备。见阵法施展不开,急问道:“长春堂万堂主,真阳之血还要多久?” 钵中传出一个枯哑的男子声音,虽在紧急之中,亦不见十分慌乱:“正在全力炼制,最多一个时辰。” 我见冷千锋身影又有向殿内闪动之意,阵法却无半点起色,莫说一个时辰,只怕半刻钟也撑不过。白无霜生受了那一剑,更是脸色惨白,连捏诀的手也已开始发颤。 我心知无望,回头向那万法佛尊金身看去,只想:“不过瞬时之间,血魔就要闯入。我和叶疏在万劫城受尽生离死别之苦,方有今日。如今他在业海煎熬,我却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魔种再次出世不成?……” 一念方成,忽听那边一阵骚乱,那万堂主枯哑的声音竟也带了几分惊骇:“玉……道长,你这是干什么?快下来!” 只听玉清子苍老虚弱的声音响起:“老道就是……真阳之体。虽无半点功夫,也算苦修百年,多少比那几个孩子……有些用处。” 神、意二鼎的滚沸声中,只听他森然道:“魔头,你屠我师门上下,此仇不共戴天。老道的血流干了,还剩这一身骨肉。如今尽数化了去,我要叫你生生世世,都镇在我三清观修士的血魂之下!” 惊叫声中,只听一声水花重响,竟是玉清子道长以身投入鼎中。霎时间,一道纯正鲜丽的血光从山下直冲而上,将阵中人人面色映得发亮! 无我长老双目沉痛地闭了一闭,以神念移物,从钵中取出一串色泽鲜红的物事来,深施一礼,抛出道:“白长老!” 白无霜手中剑光一闪,只听那真阳之血叮铃轻脆,在那龟裂状的阵眼上略一盘旋,便如春江融雪般化了进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全阵血芒暴涨,甚至将头顶星辰也映得黯然无光。冷千锋先前经过的几处血线,也陡然扩大了十倍,几乎连缀成片。他第二次踏过时,无论是掠行如飞,还是分身化影,那血线都宛如记得他先前步法一般,引导阵中四十九人聚合之力,将他黏得微微一滞。冷千锋最可怖的便是一个快字,此时被阵法所困,脚下如陷流沙,每一步踏出,都拖得他往下坠了一寸。如此再三,只见那灰影愈来愈慢,那血光也愈见盛大,如在幽夜中搏动的一颗巨大心脏。 我胸口动荡未止,凝目向长相思中看去,只见一截雪白的剑尖,极轻极缓地向卍阵中心的无性长老背心刺去,正是叶疏的同悲剑! 我先前只担心他被挑动幼年心事,万料不到他心性强韧如斯,不但不受影响,反而从中寻得破局之法。一时感泣万分,心也从一片空茫中缓缓落地。只是这松懈之中,总觉得有个极大的不对劲,令人有些不安。 此时那冷千锋已被阵法完全捕获,如同野兽跌入陷坑,东突西撞,却始终冲不破身前的藩篱。执阵者自白无霜之下,头顶无不白气蒸腾,显然灵息都已发挥到极致。那血光也已冲到顶点,燃得方圆十里一片灼灼之色。 冷千锋竟似也慌了神,一步踏错,竟将自己正正地送到阵眼之下。只见白无霜双目一张,厉声喝道:“兀那血魔,还不伏诛!” 他一声令下,执阵众人倾力而出,使那血网倏然回落,从辉煌盛大坍缩至一人大小,向冷千锋头顶一举镇下!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我突然想起,那不对劲的究竟是什么了—— 白无霜受伤的右臂,并不似之前那样血流不止,而是在他灵息运转下逐渐愈合了! 我脑中如遭雷击,脱口叫道:“不对!” 但那收阵之势已无法再逆转了。在淋漓破碎的血光中,“冷千锋”毫发无损地立在原地,向阵中众人微微一笑,那木然的脸孔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狰狞的红痕。 只听她嫣然道:“……可是,我是心魔呀。”第六十二章 我跟你去 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她的脸,唤道:“丽丽?” “冷千锋”浑身一震,从破灭的大阵中举目望见我,脸上天真得意之色登时褪去,开口竟似有一丝慌乱:“瘸、瘸子大叔,你……你……我……” 只听释迦寺外犀角声急响,山下怪叫尖笑声如潮,守卫弟子惶急传讯:“尹灵心率大批魔人侵入山门——” 喧哗动荡中,只见一道噩梦般的灰影从天王殿前一掠而过,犹如一支死亡的长箭擦过天空。那箭尖上一点青光,正正地射入了我身后万法佛尊金身之中。只听喀嚓一声,那牢不可破的金身已裂开一道缝隙,一道妖异红光立刻从中透出。 那孟还天曾为天下魔主,千年煞意,皆在他一人之身。只一座亲手遗留下的轮回宝塔,便殖养出无数鬼子魔孙。如今魂种驾到,魔息释出,众魔感知之下,脸上皆焕出别样神采,个个气焰飞腾,魔咒愈发狠毒,出手更是凶残。耳听山门前杀声震天,不住向这边逼近,显然守卫弟子已经支撑不住,连连败退。再回头一看,只见原本直挺挺立在卍阵中的无性长老,双瞳中的血环竟也开始飞速转动,身上魔息如往火中浇油一般,砰地一声炸裂开来。业海黑炎熊熊燃烧之下,甚么叶疏、萧越、江风吟,尽数被浓烟吞噬,一个也看不见了。 我只觉身上阵阵发冷,向濮丽人咬牙道:“你说你不想当家犬的,你……你为什么骗我?” 濮丽人面孔已化作女子模样,却隐隐地瞧不见真容。只见她满脸皆是愧色,却只颤声道:“我……我身不由己。瘸子大叔,对不起。” 我更不多言,立起身来,一霎雨已经握在手中。见无我大师已在大雄宝殿中席地而坐,钵中六字真言浮列而出,如一道金色护罩,环绕万法佛尊金身之上。冷千锋第二剑挥出,剑意更为残暴。青芒落下,却被那真言金光一现,硬生生挡了开去。 释迦寺原本有十七八名修为深厚的高僧,多半已被无性长老带入业海,余者皆在山门外率领寺中弟子御敌。此时殿中空空落落,除我之外更无别人。冷千锋一击不中,立刻从佛头上直落而下,剑指无我大师。我一步抢入二人之间,又是一招“飘风骤雨”,尽力向他刺去。我与他境界相差三重之远,剑术又拙劣之极,这毛手毛脚的一剑,道一声螳臂当车,亦不为过。只听一声清响,他的青剑已被我身前骤然浮现的真言弹开了。我一霎雨上的灵息,却显然打中了对方身上某种虚体。以我区区金丹之力,竟将这早已入大乘境的上古魔头逼得向后退去,似乎他体内那东西对我忌惮之极。 冷千锋木然的脸上也现出一丝讶色,看着一霎雨上缓缓褪却的一丝碧色,自言自语道:“……玄阴之体?” 我还是当日在萧家的焚天种魔大阵中,才知晓自己体质属阴。四象之力中,地、火多数属阳,水、风则多属阴。如江雨晴那般的火灵阴体,算是极为难得。听他语气惊异,似乎我这阴体还有些异于常人之处。但无论如何,能克制他便是好的。当下手中剑式一变,一招“和光同尘”,挑向他咽喉。一剑既出,身周那六字真言亦是金光大展,竟将冷千锋又逼退三尺,人已到了门外。 殿外真武血阳大阵尚在,但阵眼血光已灭,执阵者灵息也已耗尽,绝无可能再发动第二次。冷千锋双臂一振,便将主阵几名宗门前辈掀飞,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瞳对准了我,竟似有些怨愤不平一般:“你身属玄阴,剑法却如此稀松平常,不堪冷某一击,更不配与老孟为敌。” 我一怔之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难道是孟还天么?……我区区金丹弟子,又怎能与魔尊相提并论?” 一念方动,只见他身影一花,青芒一闪,连那真言也不及反应,我右臂已凌厉一痛,虽不见流血,内里灵脉却几乎被他一剑斩断。 我一生也未受过这般剧痛,便是江风吟当年毁我道体,也抵不过这痛楚的十分之一。虽极力握住剑柄,不让一霎雨落地,但实已浑身颤抖,再无法动弹一根手指。 只听冷千锋冷冷道:“既然死不了,多受点活罪也行。” 我身负苏生之力,想来假以时日,体内灵脉必能修复如初。但这仓促之间,如何却来得及?只见那青芒又向我面门袭来,只得以左手勉强抵挡。虽有真言相护,也觉掌心一冷,几乎就要被他一剑刺透。 忽觉颜面上一阵风动,冷千锋剑尖已刺破我掌心肌肤,却再也无法往前一步。一名面容柔和的中年僧人从后山禅院飘然而来,所行之处,竟似了无声色。 无我大师见他现身,喜道:“师兄闭关,可有进境?” 那僧人正是释迦寺方丈无相大师。闻言却只摇了摇头,道:“不曾进。” 无我大师还待开口,钵中数声惨呼齐发,却是魔人来势汹汹,寺中各处皆有不敌,死伤者众。 他紧阖双目,惨然道:“……不曾进,当如何?” 无相方丈淡然一笑,道:“不曾进,可以退。” 只见他身上袈裟无风自动,一缕金光从他天灵盖蜿蜒而下,将他一具法相从真身中分离,挪移远去。只听钵中一处传来喜极呼声:“……方丈!” 我全然不通佛法,但这位大师名唤“无相”,所修应与“有相”相对。此时见他一具具法相不断从身上分出,纵然再无知之人,也看得出他是在自毁境界。看无我大师时,只见他面色似悲似喜,似对这位方丈师兄舍身之举,爱重了然之极。一时心中感佩无已,强忍右臂疼痛,将一霎雨重新握在手中。 法身共三十二相,转眼已散至四面八方,护恃全寺激战中的道宗、佛宗弟子,或怒目持杵,或口喷烈火,使众魔胆战心惊,不断退避。那炎天护法尹灵心是个骑着巨蜥的侏儒妇人,此时遭受迎头痛击,钵中只传来她气急败坏的喝叫声:“冷千锋,你在干什么?还不迎尊主出来,大伙儿都要死光啦!” 冷千锋对她显然十分烦厌,道了声:“闭嘴!”青剑动处,人竟已分成两个,一个急刺无我大师胸口,另一个便直攻万法佛尊金身。我眼见紧急,就地一滚,以一霎雨勉力挡住他攻势。只见佛尊金身上赫然浮出一个法相,却是一具巨大的白骨骷髅。 无相方丈强行摧毁境界,只片刻之间,真身便已垂垂老矣,在夜色中几乎虚化。最后这一具法相,也已苍白之极。但那无色枯骨,却正与冷千锋剑上的血意相克。不但将他攻势尽数挡下,随着六字真言不住盘旋,连佛尊金身上的裂痕也渐渐弥合。 白无霜忽在破灭阵中低声开口道:“他血气将尽,难以为继了。” 我忆及血魔袭击的路数,多是一击即退,极少与人缠斗。想来天道恒常,他身法如鬼似魅,剑伤又如此阴狠,定然不可久长。果见七八剑后,他分身已合二为一,出招也不如初时可怖,最近一击甚至直接被法相与真言化于无形。 只听那尹灵心咒骂不断,先是怪怨冷千锋不堪大用,又转而骂道:“白空空,你是死了,还是被人日了,没看见姓冷的快不行了吗?他妈的,一个个平时人模狗样的,真到了紧急关头,伤的伤,跑的跑,全靠我这矮子老娘们一个人撑着!” 忽听江雨晴的声音骇然响起:“小白、小白,你怎么了?” 我听她声音就在左近,忙举目望去,待看清眼前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暗夜之中,她那支白胖怕羞、受她千宠万爱的“萝卜”,已蔓生出千百条惨白的长须,好似一大团缠结蠕动的白虫子。每一条虫子的尽头,都紧紧吸着一个人,有曲星、葛尘、蒋陵光、白无霜,还有许多青霄门和别派的修士,那都是被她喜孜孜地炫耀过、伸手摸过那“萝卜”之人……只听一声尖叫,江雨晴已被那虫群般的东西高高送到半空中。无数虫丝一头钻入她少女玲珑的躯体中,一头扎入尾端之人体内,一条条逐渐吸血、鼓胀,从她体内“过滤”后,再透过她胸口一条不断疯长的白色长须,直送入冷千锋颅顶之中! 霎时间,冷千锋全身血气格格直响,连眼瞳、皮肤甚至头发,也化作一片血红。手中青剑也已变成一柄赤色长剑,宛如刚从烧红的炉膛中取出一般,连剑旁的空气也被激得扭曲不止。只见他目眦尽裂,一剑刺出,好似赤浪浇天。无相方丈的白骨法相,便如一滴露水滴在烙铁上,滋啦一声化为乌有。无我大师的六字真言,也活生生被他一剑劈散。只听一声裂响,金身竟已被他削去半边,一时魔种红光大盛,比得大雄宝殿金翠檐角都失去了颜色。 群魔欢欣鼓舞,高叫道:“尊主!尊主!” 道宗、佛宗弟子受无相大师舍身相助,本已全面压制邪魔入侵。然而那“萝卜”一现身,使冷千锋陷入狂暴,情势立刻逆转。四面惨呼不敌声不绝于耳,法相金光也开始次第衰灭。 江雨晴被大股虫丝穿体,那长须又不断从她胸口抽出鲜血,显然极痛难捱,只哭道:“小白,小白,我捡了你,每天好好待你,许愿都想着你。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要这样对我?……” 那“萝卜”毫无反应,尹灵心却已嗤笑出声:“白右使,你听见没有?人家正派小姑娘大发善心捡了你,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没半点对不住你老人家。你反来吸她的血,忒也没良心了!” 我听她语气轻佻嘲讽,看来这软白蠕动之物,就是那吞灵右使白空空了。谁曾想这样一位恶名昭著的魔教首脑人物,竟装痴卖傻,混在我们车队之中?眼见数名宗老急速靠近,援救被虫丝串连的白无霜等,但只一沾身,立刻也被纳入其中。那白色肢端摇摇颤颤,好像丝线穿珠一样,将一群人吸在尾部,给半空中的江雨晴供血。 只见尹灵心拍了拍坐骑脑袋,侧耳倾听片刻,啧然道:“白空空,你嫌人家动作太慢,不妨再多弄几个血袋子。你挑的这小姑娘蠢是蠢了点,好在血中带煞,冷千锋那痨病鬼可受用得很哪!” 我见她座下巨蜥忽然换上一身惨白皮肤,想来白空空真身不在此处,多半还在那苍炎魔窟之中。耳听周围魔人笑声四起,心头不由一阵悲楚。举目四顾,只见那多余的虫丝张牙舞爪,仿佛要再抓些人来吸血一般,周围一圈尽成白地,再无一人敢向前;身后冷千锋势如疯虎,万法佛尊金身破碎,魔种立刻就要降生。一众宗门大士,自无我、无性之下,皆已神衰力竭,自身难保。再看那长相思中,黑炎腾空,业海无边,无论如何叫喊,对面始终没有回音。 我右臂疼痛欲裂,一霎雨剑尖也垂到了地上,向尹灵心惨然道:“……请你放了她罢!” 尹灵心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自知在她眼中没有半点分量,只道了声:“我是……”便说不下去了。 只听头上虫声如雨,血腥味浓郁无比。江雨晴原本不断挣扎的身躯已渐渐无力,少女红润的脸庞也已苍白深陷,先是叫了几声“妈妈”,又呜咽叫道:“哥哥,救命!……哥哥,哥哥,我好痛啊……” 我往前一步,只觉嘴唇几欲干出血来:“我是她哥哥。” 尹灵心白眼一翻,道:“莫说甚么狗屁哥哥,就是天王老子今天到这,老娘也……”忽而言语中断,向那巨蜥皱了皱眉,道:“死妖怪,你说什么?” 我见那巨蜥皮肤上透出一层艳粉色,瞳孔也转为乌褐,心中一紧,还未开口,只见尹灵心啧了一声,鄙夷地扫了我一眼,道:“留她一命,也不是不行。苏老妖说了,只要你跟我们回去,自愿到他床上,做他的肉壶禁脔,从此日日夜夜,让他操个尽兴。他怜惜你屁眼紧致,定会怜香惜玉,给你妹妹行个方便。” 我只觉四处痛呼惨叫声渐不分明,眼中也似乎浮起一层白翳,深深地望了长相思一眼,嘶声道:“好,我跟你去。”第六十三章 快走 只听群魔欢声大作,万法佛尊金身已轰然倒塌,红光映得天空宛如染透鲜血。 尹灵心座下巨蜥自然也是魔物,闻见魔种气息,兴奋得逐尾转了几个圈子。尹灵心踢了它肚皮一脚,迎面向我而来,满脸不耐烦道:“白右使,尊主归位,放她下来罢!苏老妖这下欠了我老大一个人情,看他拿什么还?” 我木木地望着那巨蜥细长分叉的舌头向我卷来,只是站立不动。只听一声衣帛裂响,却是我怀中原本放置的一物自己张了开来,挡下了这一击。 ……那是象竹师兄身死时所穿的百衲衣。衣裳别处皆十分老旧,惟有胸口一块布料鲜亮如新。 只见长相思中卍字光芒大盛,无性长老仰面向上,喃喃唤道:“……象竹?” 那百衲衣静静浮在我身前,衣袖、下摆飘飘荡荡,显出一个眉目低垂的青年僧人虚影,浑身散发莹洁白光,口中念出四句偈语: “清水无鱼,爱生忧怖。 夫生辄死,寂灭为乐。” 无性长老如遭当头棒喝,全身悚然一震,瞳孔中的血环逐渐恢复本来颜色,原本狰狞凶戾的面容也化为松弛祥和。 他向象竹虚影深深合十,口念道:“多谢大师点化。” 象竹亦向他深揖一礼。刹那间,十方炼狱大放光明,黑炎业海化为无上愿力,金色佛光如湖心涟漪,从地下一波一波温柔漾开。 我沐浴其中,只觉整个身躯空灵洁净,一股欢喜慈悲之意汇入四肢百骸,生生不息。金丹门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深、生长,丹体饱满如坠,竟初步幻化出一枚混沌婴灵。 再看四下里,道宗、佛宗及一众魔宗弟子,凡之相触者,皆面露讶色。满目尸山血海,方才的你死我活,一瞬间竟寂然无声。 冷千锋全身血气横流,牙关格格道:“老东西……便来一百个,也是无用!” 那魔种已脱壳而出,被佛光一压,显然极为不适,红光向内紧敛了几下,以冷千锋浑身血气为轴心,凭借他上古血魂之力,斗然向外喷发! 只见天边两道身影乘无上愿力而来,其中一人青袍半旧,一剑萧然而出,山移云破,天地失色。冷千锋一身血魂尚未凝结,已被一柄中空透明的长剑从心口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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