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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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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雾之中,我向他呆呆定住的身影一笑,道:“……其实我和他并不曾结为夫妻,命魂也不相连。你……往后若还想追求他,尽管去追便是。他生平最爱梅花,练剑时不喜别人打扰,虽不爱言语,你多缠着他问几句,也会应答。他家那个剑侍不好相与,只少惹恼他,多买些山下的糖葫芦哄哄他罢。”  也不知蒋陵光是否卜算到了这一因果,我回去时,他只从眼皮底下打量了我一眼,便替我安排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让我歇在里头。我一放下车帘,顿觉全身无力,一跤跌在地上。昏昏沉沉之间,又仿佛回到昨夜的梦中。梦中竹影斑驳,石阶暑气蒸腾,我蹲在道边才砌了一半的凉亭中,满头泥灰,正对着太阳欣赏那石凳粗磨出来的亮色。那山顶大概庆典才散,白衣弟子三五成群,谈笑散场,其中有萧越,有叶疏,甚至还有应该正被禁足的江风吟。他们从我身后徐徐而下,一眼也没向这灰扑扑的亭子看来。我也对他们的经过无知无觉,只顾向身后一名小童捉去,笑道:“元元,这瓦刀不是拿来玩的,快还给疤子爷爷罢!”第九十九章 天长地久  秦淮河距雁荡山千里之遥,我全身灵力空空荡荡,已与废人无异。一路蒙蒋陵光门下几名小弟子照拂,时昏时睡,半梦半醒,沿途听见他们起身、谈话,也不大真切。只知苏陨星死后,魔教中争夺炎风护法之位者众,孟还天索性定下一条毒计,将门下分为几宗几列,各由一名淬魔境左右的魔宗长老带领,直到十二月初七止,屠害道宗弟子最多者为优胜,其首领升为护法;向千秋、尹灵心、屠仙鲸三人,择其一升为魔尊副使,地位与先前的阴无极、白空空等同。群魔既受魔尊复生鼓舞,又受权势地位蛊惑,一个个魔性大炽,更胜往昔。道宗却正好相反,能人虽也不少,但统论起修为、品性、威望,却无一个能完全服众的。萧昭闭关修炼多年,在齐鲁之地虽颇有声望,但说到统率中原,驱驰群雄,便有些力不从心。叶家原本在江南一家独大,叶霜河亦是热衷把弄权柄之人,但此君胸襟气度不足,往日太平无事时倒也能指点江山,当此生死存亡之时,却终究差了一层,不能一呼百应。谢明台、白无霜、兴云法师几人俱有名望,但如今皆有伤在身,难以主事。大战当前,中原道门却无一人掌管大局,如同一盘散沙相似。车到杭州、绍兴之时,耳中所听闻的不是伤便是败,竟无一胜。直到十一月中,才渐渐听见一二件反败为胜的佳讯,说某年月日,大易宫、紫霞宗等在天台山下重创向千秋;屠仙鲸在台州近海作恶,也被白无霜、金城曲氏等联手击退。我们顺着灵江一路南下,只见民生渐盛,盗匪之乱也平息了不少。这日堪堪到台州城外,我见车篷外晴光灿烂,便在两名小弟子搀扶下,膝上盖了毯子,倚靠在车门旁晒太阳。见路旁商铺渐多,行人虽稀,我们停车问路时,神态也从容徐缓,显见这一带未受动乱之苦。我听车中几名年轻弟子十分感慨赞叹,说自从萧家出手后,聚合百家之力,定下诛魔大计,使得道宗原本各自为战的门派、世家重新坐在一起,结为盟友,共抗大敌。虽不能说就此前嫌尽弃,上上下下的人心,终究是慢慢凝聚了起来。孟还天真身未复,魔宗诸人也非铁板一块,一时形势变化,此消彼长,百姓总是多过了几天好日子。其时头脑昏沉,无力思索,听到“兰陵萧氏”四字,只道是萧昭亲自挂帅,自不必说。车行一段,只见江水折流,山势也渐渐走高,隐隐可见北雁荡山隐没云雾中的轮廓。一晃眼间,只见台州城上似站着几人,一个个神色肃然,黑衣如墨。其中一人半侧着身子,瞧不见全脸,但看衣着气质,多半便是那新近上位的少主萧楚扬了。犹记他在苍山洱海时,叱令族老,威风八面。今日一见,面上倒有些谦卑样子。想是当日阵法施展出来,不大得意,萧昭待他们这群子弟向来严苛,怕是挨了好一顿数落也未可知。正想着,忽见萧楚扬和其他人对望一眼,竟各各向城下看来,目光所及之处,正在我这座又小又破的马车上。  我对此漠不关心,横竖这一车小弟子修为低微,也帮不上几多忙,倒不必特意去报备了。此时已是十二月寒冬,南方更是阴湿刺骨,过护城河时,只觉那冷气丝丝缕缕,直往骨头缝里钻来。我冻得牙关打颤,忙将身上的薄毯裹紧了些。只觉一大束头发从肩上垂落下来,遂也揽在胸前,聊作取暖之用。  车中几人忽都安静下来,无人发声。车到城中道观投宿,一名小弟子扶我下车时,呆呆望了我片刻,竟有些面红,仓皇失措地跑走了。  我进屋拢了一盆火,搂着坐了半夜,才忽然意识到他是为何而脸红的。同时也不甚分明地记起,我好像已经一辈子没想起过自己的脸了。  次日起行时,门口却换了一辆马车,外面看起来陈旧平常,上车才发觉车厢暖热之极,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四壁密密地裹了石棉、雁绒,车中并无炭火等物,只摆着一个平平无奇的暖炉,烘得四周暖洋洋的。细看时,炉中只隐约有些红光,不知燃着何物。我见地上放着一样灰扑扑之物,打开看时,却是一条轻软的盖毯,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做成的。  同车的小弟子道:“这是观里一位真人送来的,说山道崎岖,深宵苦寒,此去与一众同门会合,原先的车子漏了风,便不能再坐了。”  我心中隐约猜到七八分,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只颔首道:“不知是哪位真人,想得好生周到。无端受了他一个人情,倒要当面道谢才好。”  这几名小弟子都是天真之人,闻言面面相觑,显然托辞都还未备好。我心中笑了一声,在暖炉旁懒洋洋坐了,问道:“今日初几了?”  一人答道:“回师兄,初四了。”  我打了个哈欠,淡道:“我正要请这位真人一见,烦请几位转告一声。我如今不便出行,倒不是有意拿乔托大。他若来时,只在这马车中相会罢了。”  此时正是大战之前最要紧之时,沿途两派厮杀痕迹处处可见。道宗诸人在芙蓉峰聚首,此处有山涧飞瀑,白雪积岩,灵气丰盛。如今已有千余人驻扎于此,共同设下咒阵、符箓,点起明灯、烛火,高唱法赞仙曲,壮其声势。魔宗妖人则隐匿于溪湖之间,隐隐可见湖底鬼火莹莹,似有水魅精怪在暗中游动。湖山之间魔气浓郁,诡意森森,教人极不好受。青霄门弟子已在谢明台、白无霜带领下安营扎寨,原本初五夜里便能抵达,不想天冷路滑,驽驾难行,反误了行程。直到初六清晨,才隐约见到涧边营地中有了些熟悉的面孔。几名主事的长老却都不在,问时,只说都到山顶议事去了。  我仰头望去,只见山道高而极陡,又被深雪覆盖,雪上只一二清浅脚印。正思忖间,一名小弟子忽颤声报道:“……师兄,萧、萧……真君来了。”  我心中一动,正要起身,见车门一掀,一名身着黑纹锦袍之人现身门口,神色肃厉,灵压迫人,却是萧昭。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震天下的掌门人真身,煮茶的间隙不由多端详了几眼。只见他面容轮廓与萧越略有几分相似,眉目却更冷厉些,气质也更雄浑得多,颇似一位常年戎马的武将。我虽不像蒋陵光会观人断命,但只看他面貌,的确不如萧越有帝王之相。一时茶汤已沸,便支撑着替他沏了杯茶,问道:“不知萧掌门找我何事?”  萧昭饮茶的姿态倒与萧越相近,风仪礼数,半点不失。闻言将茶盏放在手边,欲待开口,面色却有些踌躇。  我不愿见他为难,只道:“……事关天下气运,萧掌门有何吩咐,晚辈无所不从。”  萧昭在修真界立威已久,我从前在兰陵萧氏时,只远远坐在席间,都不敢与他多对视一眼。此时与他对坐,倒也不如何畏惧。只见他摇了摇头,道:“孟还天前日在极焰魔窟大施妖法,虐杀了十八名火灵体修士,炼了一条……活体灵脉。你可知他的用意?”  我这些日子穷极无聊,早已将这些事情想过千百遍,只应道:“我知道,苏陨星跟我说了。他开这浮生千重变大阵,本来也极冒险,四个席位之中,他须占一半,才能稳操胜券。当时他还不知叶疏已破入大乘境,回头发现手中只剩一席,只怕多生变故,于是又生一计,要将青霄真人化在阵中,襄助他以一敌三。这条……灵脉,想来就是抽取他人灵力、化为己用的邪门法器了。”  萧昭沉沉一点头,喟道:“正是。适才我与凤采、千霜二位道友相商,均觉以孟还天的性子,定然不惜摧残青霄真君之元体,也要取回他号令天下魔道的逆天妖术。一旦得手,苍生再无宁日。青霄真君他……当年那般待你,又哄你入他门下,凡此种种,你心中怨恨,那也只由你。只是此事非关他一人,你身负九天玄阴之力,还望你看在道门一脉的份上。明日无论我们三人谁先魂消身死,都请你接替其位,镇守浮生千重变大阵,万不能将阵眼拱手交到孟还天手上。”  我还在回忆他口中的“凤采君”是哪一位大能,一时醒悟过来,不由发噱:“江风吟这一下青云直上,竟与萧氏家主平起平坐了。”再听他这一番高论,竟有些意外,垂头想了一想,才淡笑道:“萧掌门言重了。我身为玄阴神力之器,受人争夺利用,实在不足为奇。道尊召我入门,如今虽难究好坏,回味起来,倒也过了几天舒心快活的日子,尝了些做人的滋味。人有私心私欲,再寻常不过。反倒是那些成天将大义挂在嘴边的,才真真可怕得紧。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今日萧掌门不来叩问,我也绝不会弃之不顾。”  萧昭似未料到我竟说出这一番话来,又将我端详一阵,才道:“如此便是极好。”忽摇头一笑,自嘲道:“我来此之前,谢真人曾劝我不必多此一举,如今看来,倒是我将你胸襟瞧小了。”  我无声一笑,问道:“萧掌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萧昭难得又犹疑了一瞬,似比之前更难启齿一般,许久才开言道:“……先前阿越受孟还天寄生之体栽赃嫁祸时,多谢你替他分辩。明日如侥幸不死,往后有用得着萧某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我欣然道:“那再好不过。我眼下就有一件事,正愁无人理会。萧掌门如肯仗义相助,当真感激不尽。”  我向他腰间那柄苍黑如墨的长剑一指,道:“听闻此剑名叫’烛天’,是一把削金断玉的神兵。最难得是一剑刺下,五内俱伤,外头却完好无损,半点也瞧不出来……”  萧昭听到此处,脸上已经变色,却瞧不出喜怒。我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伸出左手,道:  “——请萧掌门动手。”  我下车时,天色已甚为阴晦,雪深路滑,山路难行。我紧紧按着左手手腕,只觉体内玄阴之力如发了疯一般,竭力补续那条刚刚断裂的灵脉。脉中鲜血在我体内喷涌而出,竟无止歇。那创口血肉愈合速度之快,如同时间被向前飞拨一般。幸好萧昭剑术已臻化境,出手既快且狠,又有境界压制,这五六个时辰之间,总还是难以痊愈。只是我体内本就一片虚空,连坐在车中都不觉暖热。如今雪中独行,只觉冰寒入骨,一步颤巍巍迈出,竟踉跄了好几下。正觉百般难捱,忽见叶白驹坐在飞瀑积雪旁,正自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圈。我心中一喜,忙提声唤道:“白驹兄,能不能过来扶我一下?”  叶白驹转头见我,也甚为惊奇。只见他脸上还有些别扭神气,脚下已快步走了过来,不甚亲密地搀住了我手臂,带我往前行了一段,才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到哪儿去了?我主人天天记挂着你。”  我料想当日之事,以他的心性未必明白,叶疏自也不会和他说。当下只随口道:“我出去办几件事。”听他说话口吻天真,不由失笑,道:“他亲口跟你说的么?”  叶白驹哼了一声,道:“虽没亲口和我说,但他如今修炼之时,常常对着你从前睡过的地方出神,还将你给他做的衣服拿出来看,那还不是记挂着你?你的事要是办完了,就早点回云何洞天来,省得遭人惦记。”  我不愿哄骗他,只道:“那是自然。”  叶白驹嘴唇闭得紧紧的,似有些不情不愿,再徐行一段,才勉强道:“……听说你见过我先主人了,她……她怎么样?我问主人,主人总不肯告诉我。”  我一时也难以措辞,苦想许久,才道:“穆夫人她很好,跟叶庄主在一起,没受什么苦,还是那么高贵、优雅,又温柔,又美丽。她……”  忽觉一阵风停雪寂,仿佛这漫天的凛寒都从身边消失了。握在我手臂上的仍是一片雪白衣袖,却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我与他竟是无话可说,只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沉默地伴行最后一程。我伤口虽不外露,但内里受创太深,终是从腕上一线缓缓渗出,一滴滴都落在白雪之上。远远只见芙蓉峰顶洞口掩映白雪,洞口竖着符文阵旗,在落日余晖下极为肃穆庄严。  我低声道:“送到这里就行了。”  叶疏雪白的手指却在我臂上紧了一紧,空了一瞬,才道:“我不想你去。”  我倒有些吃惊,不由向他脸上望了一眼,虽知以他的聪明,绝无不知之理,但终究还是提了一句:“……阵法四角齐全,才能救道尊。”  叶疏并不像在看我,目光似在雪上,又似在空中:“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  我只觉眼前发黑,脚底虚浮,也无力多言,只竭力拉了一下嘴角,将手臂从他手中轻轻抽出,道:“可惜世上之事,不能件件如你所愿。”  天色昏黑。我一个人向那山洞中缓缓走去,只见洞口狭窄,洞内湿寒而逼仄。拐弯抹角几段,才见一处暗红火堆,萧越一个高大的身影居于正中,萧氏宗老及青霄门、大易宫、释迦寺一干人等,皆在他身旁围坐,面色端肃,气氛凝重。见我来到,众人皆抬起头来。萧越目光一落在我脸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贝师兄咳了一声,道:“大事已定,明日破晓之前,再来议说分明。”说着,率先起身,带着众人一一离去。经过我时,手微一抬起,似乎想在我肩上一拍。不知为何,中途又收了回去。  我手足早已冻得僵硬,便举步向前,在火边坐下,对萧越道:“大师兄,好久不见。”  萧越从我进来起,姿势动作便如定住了一般。听见我和他打招呼,眼角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  我侧过头,让火光将我眼瞳照亮些,应道:“看得见了。”又向他伸出手去,语气轻快道:“不信你摸摸。”  萧越呼吸一下就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盯在我手上,过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害怕般慢慢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指尖交叠之际,只见他瞳孔急剧波动,再也压抑不住,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力道之巨,几乎将我一口血从喉咙中挤压出来。  我只觉他胸膛不断起伏,连灵息也颤荡不已,只得极力压下胸口不适,在他背上轻轻抚摸。萧越双手如磐石般嵌紧我,喃喃道:“……我在丹霞山庄时,便是日日夜夜想着你替我说的那几句话,才撑到真相大白之日。那时我常想,如能再见你一面,将你拥在怀里,便是立刻死了,我也心甘情愿。我……做梦也没想到真有这一天。”  我被他搂得喘不过气,听他这情爱之词绵绵不绝,只轻轻笑了一声,问道:“大师兄为何不叫我江郎了?”  萧越如被抽了一巴掌般,俊朗的脸庞都有些变形,哑声道:“我不敢。”  我失笑道:“为什么不敢?”说着,推开他少许,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大师兄,我知道马车是你送来的。难为你桩桩件件,总是替我想得周到。我那时太生气了,对你用了这般严苛的法术,后来想想,很是后悔。你其实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天热时怕我中暑,天冷时怕我受寒,处处照顾我,在我身上花了许多心思。纵然从前有些待我不好的地方,算起来都抵过了。你是萧家少主,青霄门的大师兄,有些事情,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恼恨你瞒我骗我,其实易地而处,我只怕比你还要错得多。从此我们只看往后,前尘种种,都不必再说了。”  我与他深黑的眼瞳相对,在他发颤的唇上轻轻一吻,柔声道:  “……大师兄,我原谅你了。”第一百章 我无所愿  萧越从前诱哄我向他献身,与我亲密之时,总带着浓重的欲色。我如今与他这样温言软语,又在他唇上吻了好几下,主动要将自己送给他,他反如头一回入洞房的新郎官一般,手脚也不知怎么摆放,只僵硬地应了一吻,便将两手捧住我的脸,低低叫了声“江郎”,无限珍爱地抚摸我脸颊、鬓发,又轻轻握着我肩头、臂膀,那动作几无情欲之念,倒像是反复确认我身体轮廓所在。我只觉他动作细细密密,全无向前挺进之意,也不知要拖延到几时去,心中只道:“大师兄给他父亲发落了这一场,往日权势悉数落于他人之手,如今虽重回高位,怕是有些意志消磨,也未可知。”但觉他的手落在我后腰,只隔着衣物握了一握,仿佛怜惜我太瘦一般合在原处,便再也不往下抚摸了。于是在他唇边低声恳求道:“大师兄,我身上好冷,你抱着我罢。”  这话也不是全然作伪,我方才一路走来,确是冻得浑身冰寒,连发梢的卷曲处也落满了霜。萧越自然信之不疑,一臂将我牢牢搂紧,又向火堆底下轻轻一挥,也不见火焰高举,那融融暖意却一下就袭上身来。  我依偎在他怀里,将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轻轻问道:“大师兄,我成亲那天,你拼命闯进婚堂来,是知道他们对我不怀好意,特意赶来提醒我的么?可惜我不识好歹,你说的那些话,我一句也没听见。”  萧越苦笑一声,在我头顶轻轻摩挲一下,道:“都是些蠢话,你不听也罢。”停了一停,声音更加苦涩:“……我也没那么好心。我……就是不想让你嫁给他。”  我勾了勾嘴角,道:“其实我也想到了。以你父亲的智识才略,孟还天无端栽赃在你身上,他怎会不知其中有诈?多半是见你为了我这样意气用事,他大失所望,要借此机会来敲打你一番。萧楚扬指挥的阵法我也看见了,那样呆滞不灵,如何能跟你比?只要长了眼睛,都知道你比他强得多。你看如今大战在即,他又将全副重任都交给你一个人了。”  萧越自讽般一笑,道:“那也算不得什么。”说着,舒展了双腿,让我在他身上坐得更舒服些,又将我垂在背上的头发无意识般轻轻拨弄,阖目道:“先前我见山头落雪,还想你今时今夜,必定是和他一同度过。我自知铸成大错,不敢奢求其他。只要你千万个念头之中,有一瞬间想到过我,纵然明日死于你不可见之处,我也此生无憾。”  我心中一哂,想:“我将江风吟送入大乘,你父亲那‘率土之滨’自然探知得一清二楚,这时你却只提叶疏,半句也不提你从前这位准大舅子。”当下伸出手指,在他唇上一按,怪道:“好端端的,说这些晦气话干什么?”  萧越握住我的手,动情道:“江郎,我是真心这么想的。从小我被父亲寄予厚望,一生汲汲营营,便是为登临帝位,重振天道。我自负心志凌云,却不知早已深坠名缰利锁,嗜欲太深,难悟天机。直到当日你与我释说红尘真意,我才如梦方醒。江郎,我得以与你相逢,是此生此世最了不起的机缘。从今往后,我对你绝无欺哄,句句皆是真言。天道若要对你不利,我便替你一剑将它斩落下来。”  他说到最后一句,双目被火光映得赤红,竟又恢复了几分往昔神采。我双手搂住他脖颈,向他甜蜜蜜一笑,道:“那也不必如此相悖。方才我见过萧掌门了,他说我当日一力替你辩白,他心中很是感激,再也不拿我当器物看待了。我还向他献了茶,他老人家爱喝得很,你可知道么?”  萧越喉结极力滚动几下,与我四目相对,竟然说话不畅:“我……不知道。”  我向他湿黑的睫毛望去,又仰头一笑,道:“我和叶疏其实并不曾合籍成婚,你可又知道么?”  这一句话出口,只见萧越整个脸庞都几乎放出光来,握着我的手一下就变得如火之热,急切道:“……江郎,你说的可是真?我亲眼看见……”  我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我没跟他滴血合卺。他又不像你待我这样好,又不曾令我真的快乐,我既知他全无真心,为什么还要嫁他?”又向他仰起脸来,半真半假地笑道:“左右都是骗我,索性找个最会疼我的罢!”  萧越自悔般低喟一声,眼眸却如星彩流溢,又哑声唤了一声“江郎”,在火光热意中低下头来,无比情动地吻住了我。  我体内玄阴之力丝毫不受外物欺瞒,一察觉我的意图,简直气急败坏,全力收归于灵脉伤口那一点,新生之沛,萌发之烈,使我半边身子都几乎鼓裂开来,仿佛要将我这个“孕育者”的意志抢先一步爆破。这疼痛我倒也忍得,只是它跟我如此作对,难保时日无多。萧越这时却又比平日更温柔了十倍,将他的黑裘、锦袍悉数铺在地上,又拿手熨帖了好几下,才将我百般爱惜地抱上去。吻我身体时,连衣物也不十分脱下。直到肚脐之下,也并不似从前多有引逗,勾得我欲火难耐,好令他有机会插进来,只是一味吻个不住。掀开我内袍时,只觉他呼吸滚烫急促,双手无意般抚摸我胯骨两旁,有些厚的嘴唇轻轻触碰我下体,先小心翼翼亲了几下,才张开嘴来,在我茎身与肉头上慢慢吮吻,舌头顺着微微鼓起的脉络舔舐。待我挺立起来,便连根吞入极致,让我直抵他喉腔深狭处。那着意令我欢愉之举,确实与从前步步为营、攻城掠地之态迥异。他床上功夫向来娴熟,我虽非为此而来,倒也被他侍弄得浑身发软,春潮涌动。萧越又将我翻过身来,使我双膝触地,腰身塌下,后臀高高向他迎去。他伸出一条灵巧之极的舌头,在我后穴中吸吮不休,也不知如何使了巧劲,竟连穴心都被他舌尖舔到了。我快慰之下,下身不自主向前挺动。萧越又给我握在手里,极富技巧地打了几下,这才覆压在我身后,喘息道:“江郎是要我舔着后面,给你用手弄出来,还是要我用嘴?”  说了这两句,他自己也有些抵不住似的,声音也哑得变了,在我后颈、耳朵上连吻了几下:“我想尝尝江郎的味道,好久没尝过了,想得受不了。”  我在他怀里“嗯”了一声,转头与他缠绵深吻,伸手在他硬得笔直的阳物上一捏,呻吟道:“我要这个。”  萧越浑身一僵,动作顿止,唇热热地又覆上来吻我,下体却避开了些,只将手指滑入我穴缝中,强劲有力地穿插着:“大师兄这么摸着,给你用嘴,好不好?”  我自然知道他在躲闪什么,此时实在无暇与他做这些水磨工夫,只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贴抱在一起,将双腿紧紧盘在他腰上,让他下面那勃发的硬物与我一张一翕的穴口相触,仰脸看着他英挺的眉眼,声音放得极为绵软,道:“大师兄,我好湿了。你插进来,操我一会儿。”  萧越自是尝过我那鼎口肉环的滋味,此刻在黑沉沉的无人洞窟之中与我抱在一起亲热,下体硬得直抵在我身上,怒张的茎头难耐地在我肉缝中摩动,却不肯硬生生挺入进来,只压抑道:“江郎,我……现在不能。待我境界圆满,禀明父亲,正式向你求婚之后,再……”  我穴口已有些汁水淋淋漓漓流出,沾得两片臀肉也湿透了,与他茎头最软嫩之处交蹭在一起,两人都不由呼吸粗重起来。萧越替代般深吻我,如同要将我吃进肚子一般,咬牙道:“……到那时,我要整夜整夜操着我的江郎,让你这里都被我射得……鼓起来,走不动路,下不了我们的婚床。”  他手掌抚摸之处,的确有一样东西几乎将我肚腹撑起,却是玄阴之力在我下腹奔流运转,似乎极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回身相护。我听他满嘴痴话,却真的不肯再进半步,只得笑叹了一声,道:“那些车马仪仗,流水花烛,全是做给外人看的。若是真心相对,别说全无名份,就是受万人唾弃,我也甘愿。”又吻了他一下,附耳道:“好老公,你疼疼我。等咱们……那天,你让我上一次罢!”  这好老公三个字,以前欢爱忘形时我也叫过,也不见得怎样。此时萧越听在耳里,却连背心肌肉都绞结起来,下体更是硬挺如铁,简直要将我胀开。贴住我说话时,嗓音也已被情欲浸透:“江郎要上我,我自然乐意之极。只不知……”  他开口时,那圆鼓鼓肉头便已插入我穴口一多半,破水研磨,令我身体不由轻颤。他声音也如同在我耳腔内撩动一般,亲昵道:“江郎是想这样上……”  我极力向他奉献,连玄阴之力亦无法抗逆,鼎口肉环几乎是被强行催开,千丝万缕花瓣皆在不情不愿中展开,洞口湿泞如软泥。只觉萧越突然往前一送,那根略微上翘的雄壮巨物一下就捅入我最深处,水都被他挤出去一大片。我脑中一阵强烈眩晕,下体猛地弹起,紧紧顶在他小腹上。  萧越也喘息平定好一阵,才对我展露笑颜,柔情道:“……还是这样?”  我灵息与他相接,只觉腹内如千万牛毛细针发狠攒刺,只痛得一身冷汗,唯恐萧越发现,忙将他紧紧抱住,咬唇颤声道:“反正……你如何待我,我就如何待你。你从前欠我的,一件件都要还给我。”  萧越被我那肉环紧咬了几口,也禁不住轻轻抽插起来,闻言更是欢悦,低笑道:“那江郎须对我温柔些,留着我这辈子慢慢还了。”  他骨子里到底是帝王之势,再怎么温柔应允,真到了入港之际,那惯常的强大掌控欲终于又回到了他身上。他对我身体敏弱之处了若指掌,我又对他千依百顺,只觉他那物硬烫灼人,挺身急插之时,根部都几乎胀大了一圈。玄阴之力一开始不肯打开环口,肉腔紧窒,穴内挛缩,反比从前畅意迎接时更令人得趣。要不是身上太痛,倒也算我生平第一极乐了。灵波回荡之际,我只觉浑身骨骼全不受力,灵脉缕缕如刀割,全身惟有一处快感升腾,那滋味简直令人求死不能。萧越却久久不射,好几次明明已感到他喘息加剧,面容扭曲难耐,却又放慢抽插,强自压抑下去。我怕呼痛出声,只咬得嘴唇一片血腥,此时也只得低声呻吟道:“大师兄,求你……给我罢。我……不行了,真的要死了。”  我这些话听在萧越耳里,更是万分催情,惹得他后臀又紧挞数下,才低哑道:“江郎把那个关上,让大师兄多疼你几次,好不好?”  我不知他为何会有这般误解,竟以为我能随心控制鼎口开合。眼下也发不出更多声音,只哑着嗓子道:“关不上了,你射罢……射我里面。”忽觉身上一阵碾压血肉般的剧痛,竭力忍耐之下,连他背心都抓破,只带着哭音道:“我给你……怀一个……”  萧越哪禁得起我这样引逗,口中发出一声满足到顶点的重喘,腰臀紧绷成一道弓,将十余股浓白纯厚的精元直射入我那发疯般翻搅的“囊”内。霎时间,我身上无穷痛楚一并休止,那玄阴之力在此至关重要之时,终于放弃了对我的规训与惩治,转而全力汲取它最渴望的力量。我浑身一松,再难抑制,泪水涔涔而下。萧越受足回溯之力,整个人几乎发出炽烈光泽,阴寒石窟霎时化作春池,连身旁已成余烬的火堆也喷出一丛红焰来。我神识昏乱之间,只觉他仍在我体内一点点缓慢射精,如同要永远与我荡漾在这情爱的余波中。唇也缠绵地落在我脸颊上,将我的眼泪悉数吻去。从我眼中望去,见他脸上情潮未褪,灵息已飞扬如昔,身上威压更是止不住地波荡开来。一时之间,别无所想,却记起当日嘉禾堂小小院落中,他逗弄我时开怀大笑的模样来。其时四肢百骸松软无力,洋洋然如浸海水,不禁也向他露出笑容。  萧越用地上锦袍细心将我裹住,见状忍不住也眉眼一弯,亲了我一口,问道:“江郎在笑什么?”  我闻见锦袍上一阵竹叶清香,竟哑然失笑,对他的恨意也仿佛真的烟消云散了一般,应道:“没什么,想你从前教我认的花儿。”伸手将他抱住,祝道:“大师兄,你一生所愿,一定都能实现。”  萧越破境伊始,心境正在青云之巅,闻言双眸更放出异样神采,笑道:“江郎回到我身边,我生平第一心愿已足矣。其他闲头琐事,都只好往后站一站了。”  我意识逐渐散去,听他言语,也仿佛很替他开怀一般,在他鼻梁那处耸隆上无力地一吻,就此陷入茫茫深处。  玄阴之力受天道所羁,一生只能被催发九次。它择定我做它终极的容器,不惜自绝后路,想来对打破桎梏、重返巅峰势在必得。想那历届母体,或柔弱,或刚强,总如江水滔滔,只是向前。惟有我既身为男子,又以炉鼎之体被他人哄骗,少受了好几次精元。不知它最后如此孤注一掷,究竟是凭借万无一失的谋算,还是世事演变至此,不得不依势而为之?……  我沉入识海之渊,只觉腹中一团拳头大小、似胎儿又非胎儿,色泽如玉、触手却柔滑可亲之物正在半空中一拱一吸,如同一个人正在甜梦中沉睡。我体内灵脉渐渐与之渗透、交融,除被萧昭“烛天”斩断的那条尚未复原、流动不畅之外,我体内灵核、灵台、婴神及一切先天九炁之气,全部被那东西纳于麾下,收归己有。如今我神智尚有几分清明,还有物我之辨。但以其拓疆易主的惊人速度来看,“它”与我化为一体,也只在片刻之间。  我心底苦笑一声,缓缓将神念向外打开。此刻我破境大乘,正是触识最精微灵敏之时。放“眼”望去,见雁荡山上阴云荡雪,天象甚为不祥。向千秋、尹灵心等统率无尽妖魔鬼怪,如黑潮般向灵峰中心涌来。百家宗门一力相抗,但见宝剑光寒,阵光闪耀,处处皆是呼喝咒诀之声。谢明台、白无霜、无我大师各自主掌一方,杀得血肉横飞。赵瑟、曲星、岳明柔等年轻弟子亦拼红了双眼,挥剑奋力厮杀。人群中只见许多生熟面孔,连避世多年的狄老堂主等人也在其中。寒风朔雪之中,只见萧昭、萧越、叶疏、江风吟分坐顶峰四方,均自阖目诵诀,开启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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