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半位面投影

    希兰精神恍惚，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身边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就像进入索伦斯特的领域里那样，他好像进入了另一层空间。
    他后退一步，踢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不知何时积起了一小层白色的细沙，身体正缓慢地陷入其中。
    脚下的石砖像在瞬间经历几千几万年似的，迅速开始风化，在微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瓦解。
    零碎的白沙从城墙上悄悄地滑下，一开始寂静无声，慢慢地，带上沙沙的细响，因为越来越大片的城墙受到影响。
    洁白的瀑布以舒缓柔和的姿态落下，希兰随着城墙的坍塌慢慢下降，身体却并没有陷入松散的沙子之中。
    在他回到大地上之时，前方、后方、左方、右方、近处、远处都化作了白沙的海洋。
    平坦而一望无际的白色细沙海洋，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神圣崇高的光，在这沙海之中，露出许多人影。
    那些人影有的站立，有的跪拜，看不清其面貌，一个个做着类似的动作，跪拜、站立、前进一步、继续跪拜重复之前的动作。
    而希兰听到的呢喃声便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这声音并不真切，但却能让希兰明白其大致意味，那是颂词，不同人影各自的颂词。
    他们在顶礼，在膜拜，在歌颂着。
    顺着人影们面朝的方向，希兰看到远方的地势逐渐升高，如巨龙升腾，气势磅礴，在那远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高山，通体纯白，神圣高洁的气息让人向往。
    同时，他也注意到这一方天地的天空，无数的白色星辰在空中旋转、环绕，一道道圆弧状或圆形白色星轨嵌入浅蓝的天穹幕布，其圆心就位于那白色高山正上方。
    这也是领域吗？
    下一刻，希兰否定了心里刚冒出来的想法，难以言喻的、来自心灵上的感知提醒着他，这绝对不是领域。
    这空间给他的感觉和索伦斯特的领域给他的感觉并不一样，两者之间有着巨大的差别，这种明显的区别无法让人忽视。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隐隐的危机感，不知从何而来的威胁感轻刺他的精神，可他却不能提起自己的戒备心，因为周围的环境让他做不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向前走一步，然后匍匐、跪拜、祈祷。
    这是希兰此刻完全发自内心的想法，他隐隐感觉到似乎哪里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就应该这么做，加入那些朝圣之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遥远的高山好像在呼唤，身旁的人影真切地在颂唱，而希兰在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冲动。
    颂唱声原本杂乱无章，各有各自的节奏和词句，却慢慢开始变得整齐，若有若无的低语逐渐宏大，逐渐融为一体，将要淹没希兰的灵魂。
    希兰在苦苦挣扎，他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在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些什么。
    不停颤抖着的身体，走了一步，并非向前，而是往后。
    就在神圣的颂唱即将达到高潮时，这枚突兀的、渺小的、不和谐的音符破坏了一切。
    希兰眼前的一切开始褪去神圣的色彩，迷蒙的白色光晕隐没消失，他心中的冲动也缓缓消退，自由失而复得，意志重新回归到躯壳之中。
    现在的沙海，又呈现出了另一番景象，平静的世界变得狂躁，空中刮起猛烈的大风，大量白色细沙被卷起，随着烈风击打在身上。
    希兰刚夺回自己的理智，就差点被狂风吹得失衡跌倒，他不得不低伏下身体，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护在身前，挡住高速冲击而来的白沙。
    那些看不清身姿的人影显出他们的面貌，里面有青年、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人穿着华丽，有人衣不蔽体，高矮胖瘦美丑各不相同，但他们的表情却都是同一种——憧憬、向往，还有虔诚。
    无数装束样貌皆不同的人在沙海中艰难地进行着属于他们的旅途，每走出一步就会被风中的白沙刮出满身伤痕，每当跪下膝盖就被粗糙的沙地磨得鲜血淋漓。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带着一脸向往地前进，每当他们站起，身上的伤口就愈合，身后沙地上的血痕下一秒就在风中无影无踪。
    这些，仅仅是这个世界的缩影一角，在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无数的地方，无数的人们都虔诚地向着世界的中心前进，无论环境如何险恶，无论是暴风、地震还是烈火、山洪，都无法阻挡他们的步伐。
    而无论是谁，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真正接近那遥远的高山。
    因为，这是一条无止境的朝圣之路。
    在沙海中，虔诚的朝圣者之间，希兰找到几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赛因，还有……跪在地上的索伦斯特。
    两个朝圣者一左一右按住索伦斯特，强制他跪伏在地。
    然而索伦斯特并未就此屈服，他依然在试图挣扎，想要挣脱束缚，然而他却没能发挥他那一身惊天动地的能力和力量，在这里他就像个普通人那样，被死死按住。
    在尝试无果之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挣脱束缚后，他选择扬起自己的脑袋，这时他唯一能找回自己那一丁点尊严的方法了。
    “这是你的半位面投影？很不错，很强大……”索伦斯特还在嘴硬着。
    “你太过傲慢，太过自满，双手沾染太多血腥，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没有与之匹配的心灵，失控的力量会带来灾厄，太多悲剧已经证明了这点。”
    神父眼眶里白色的星轨绽放光芒，没有回答索伦斯特，而是盯着他这么说道。
    “别吓唬我，老头，有种你就在这里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你要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赎罪，我要你明白你的过错，要你真心悔改，向众神祈求宽恕……”
    索伦斯特突然大笑着打断了赛因神父：“没错，你不会杀我，但是后面的话，你是做不到的，神父，你比我更清楚，你快要死了，不是吗？在你透支自己力量的时候……不，在那之前，你就很清楚这一点了。”
    跪在地上的骑士睁大了他的双眼，在风沙里努力想看清神父的脸。
    “你被那些地狱浊气冲昏了脑袋，居然把那些凡人看得那么重，不过是几个贱民罢了，我们可是众神的眷顾者！
    你选了一条错误的路，你将死去，尸骨腐朽，变成沙尘，被世界遗忘，而我会活着，继续贯彻神的意志，直至拿回本属于我们、属于圣廷的一切。”
    神父沉默了数秒，然后继续说道：“或许我在这世间的旅途真的已经接近终点，但在那之前，我还有能做的。”
    赛因神父深吸了一口气，而索伦斯特或许是感觉到了什么，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然而毫无疑问，他的努力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