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个故事(江林)

    江河湖海，林树山川，寄自身于莽莽，不过是想游历一番这大好河山，篆一份凌云壮志，赠与那年轻气盛的少年，借着少年眼中的清澈，去照一照这世间，总该寻得过一片光明，而后浸入那无边的深沉之中。
    [这一段就是被叫做题记的东西]
    故事开始。
    戈壁滩间，飞沙漫漫，扬起一片昏黄，无江水茵绿如蓝，无林木莺啼鸾飞。只有江林一人拽着一匹枯槁的骆驼于沙石间倔强的前行着。
    不论怎样，也要将这批货送到，江林又咬牙向前走了几步，这是他正式从商以来收获的第一桶金，不止为商人的信誉，也是为了向家人们证明他所选的路是可以走下去的。
    其实要论身份地位，以商者最为底下，朝廷自古重农抑商，江林的父母毕生务农，江林生在其中，并不想同他们一样，辛勤一年的劳作都去交了税，到最后靠着去拾田中的遗穗度日。
    他倒宁可去从商，不为得家财万贯，只求今后不再饥肠辘辘的饮水以求饱腹，只求不用再靠着舅舅的接济度日。
    舅舅为官数载，虽也算显赫，可却是实打实的清官，日子过得十分朴素，还总爱乐善好施，常接济母亲和其他一些日子难过的百姓。
    可这样一位国民好舅舅，反对他从商，说为商者地位底下，且受人所不齿，朝廷重农抑商，商路并不好走，所收赋税远高于农税，不是可行之路。
    至于家里人，说为商是不务正业，不让他去为商。
    这些话他自然听不进去，因为他从那些赶骆驼的商队中听到过许多故事，也见到过许多的新鲜玩意。
    商队的故事中讲述过飞流急湍的瀑布，讲述过能学人语的鸟雀，讲述过异域铃铃作响的风铃，讲述过大漠直升的孤烟与圆满的落日……商队带来的故事太多太多了，他听都听不完，但每一个都另他心动。这都是站在田埂上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
    他们还讲述他们饮奶茶，烤山鸡，捉野兔，剥狼皮的故事，那是有韵味，有风趣，有热血，有暖饱的生活，不是枯燥的日照当头和汗滴入土，也不是受尽剥削和挨饿受冻。
    他要从商，这是少年义无反顾的决择，他江林也要成为一个牵着骆驼踏遍四方的行商。
    有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成为行商的路途中，唯一能令江林驻足犹豫的人便是沐秀儿。
    江林同沐秀儿相识也有半年有余了，正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现在若他要离开，不知何许才能归来，未免相思，啊，是，难免相思。
    “秀娘，等我。”江林斩钉截铁的承诺着。
    “我等你。”沐秀儿点头，含情脉脉的看着江林，“我等你娶我！”
    “好，我一定回来娶你的，风风光光的娶你。”江林紧攥着沐秀儿的手，两两相望了许久，最终江林还是赶着骆驼前行，与夕阳斜影间渐行渐远。
    沐秀儿用手捂脸，豆大的泪珠不断自脸颊划过，她拼了命的点头，许是欣喜，许是不舍，又许是不够真实，她也搞不清楚了，只对着江林的背影默默流泪，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哭声耽误了她的江郎，她的江郎有才有志，终会闯下一片属于他的天地的。
    枯叶抽芽绿迎春，转眼也已三载许，闻过三次蝉鸣，见过三次雁迁，花开花落也见了不少，除了寥寥几字的书信，沐秀儿许久未见过她的江郎了。
    好男儿总谈志在四方，可女儿郎只能原地等待，三年时间，沐秀儿从小姑娘等成了老姑娘，才等来她的江郎。
    承诺和等待，这是双方的努力，哪怕只差一丝一毫，也终究会变成一场悲剧，好在，一切都还是美好的，少年追得了他的梦，也抱得了美人归。
    “江郎，你现在就娶了我吧，然后带我走。”沐秀儿哭着抱住了江林，“你若再晚归几日，我就要被阿父卖给贾员外作妾了，我都想着，若是明日你再不回来，我就去跳江，哪怕做鬼，我也只做你江郎一人的妻。”
    江林抱着怀里瘦弱的人儿，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后怕，还好，他回来了，还好，他的秀娘还活着。
    江林抹了抹沐秀儿已经哭花了的脸，擦掉了上面的泪痕，“好，我娶你，秀娘，今后，由我护着你。”
    第二日，江家挂起了红绸缎，听说是江家的林小子行商归来了，还娶了沐家的老姑娘作妻。
    说来江家如今倒也成了富贵人家了。
    百姓们唏嘘了几句，而后继续扛着锄头上田去了，别人家的富贵，总归是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不过是茶足饭饱后的几句闲聊而已。
    至于以后的生活，依旧是靠着自己的双手打拼出来的不是吗？行商或许会有所得，但闲话可永远都填不饱肚子。
    故事至此也还算不错，或者可以说是圆满。
    若这些并不是故事的话可能就会更完美了。
    “那到底是不是故事呢？”凌轩扒在船边问着江林。
    “不算是故事。”江林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传说，每有一个人死去，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而今年夜空中的星星似乎格外的多。
    可奈何桥上并没有多很多人去轮回转世。
    因为还有另一个传说，那就是淹死的人会成为水鬼，而水鬼无法转世。
    “究竟是什么？”凌轩疑惑出声。
    “洪水。”江林惨笑一声，“洪水漫城，尸殍千里。”
    那滔滔流水葬送了他的一切，却独独留下了他一人。
    或许他不该出那趟商，最起码那样，她还能同他的秀娘一起面对那滔天的洪水。
    江林一纵跃入水中，凌轩这次没有再拦，就这样看着他再一次沉入海底。
    其实，人间并没有发生水难，只有一个为丧命海难的丈夫而痛哭的妇人，和妇人同样难过的公婆嫂舅。
    也只有一个迷失于汪洋的水鬼，于迷惘间一次又一次的沉入海底，沉入那片无色的深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