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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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姊姊,你醒了。”
    仙人虎悠悠中醒来,她的记忆似乎还残留在那一夜,血流成河。她耳畔隐隐还传来高力士那大声的叱喝:“李辅国,你以下犯上,是要谋逆吗?”
    在她面前的是一位七八岁的稚子,扎着牛角辫,两腮白里透红,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又偶尔流露出一丝狡黠。
    “太上皇如……何了?”
    仙人虎不假思索地问道,后又意识到不对,却听那男孩笑道:“太上皇,太上皇能如何,听说兴庆宫走水,所以迁居到甘露殿去了。”
    “那就好。”仙人虎听到李隆基没事,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好,天下谁不知道他为了一介女子而失了江山。如今是皇帝陛下主政,可不会容他指手画脚,也只能待在甘露殿自哀自怨。”
    小男孩一副大人模样,对着仙人虎侃侃而谈。
    仙人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那晚叛乱,不由彻底明白过来,怪不得李道冲会匆匆离去,那些大唐禁军却还死命围攻,这一切怕都是当今皇帝陛下的阴谋吧!
    她不由微微气馁,想到娘亲那一声“十二郎回来了吗”,心中隐隐作痛,看着那小男孩,随口问道:“这是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笑道:“这儿是西宁里官舍,家父白鍠,小子白玉京。”
    ……
    甘露殿。
    李隆基抱着那人的画卷,喃喃自语:“娘子,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陛下,您该休息了。”高力士似乎比前些天更苍老了。
    “不要,你走开,你们谁也不能将我和我的爱妃分开。”他将怀中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一些。
    春深日暮,载酒天涯处。醉得诗名青史铸,谁见鬓霜凄楚。志在万里鸿途,此生何惜微躯。日夜乘舟无梦,中天折翼悲乎!——词寄《清平乐》
    上元元年,江夏郡。
    东风吹得酒旗招展,夕阳残照里,一名头戴斗笠的女子缓缓走来。在她的身旁,还紧跟着一位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背负着比他矮不了几寸的剑匣,才走到酒楼门口,便老气横秋地说道:“小二,小二……”
    一名青衣小厮小跑着从店内走出来,“两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那少年却是拽住了他的一只长袖,青衣小厮微微一怔,就听那少年凑上前来,悄声问道:“今日酒楼可来了什么贵客?”
    那青衣小厮看了少年一眼,又瞧了瞧那戴着斗笠的人。那人斗笠下挂着一层黑纱,遮住了长发和脸,只能从衣着上猜出这是位女子,而且是位年轻的女子。
    青衣小厮不禁朝长街上看了看,见除了眼前二人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人,心中才微微松了口气。
    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平,何况酒楼里还有一位贵客,容不得他不小心。只是这女子和一个小孩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闹出啥大事来。
    不过,今天酒楼里来了位贵客,这小孩又是如何知晓的?他心中虽然疑惑,却没有流露出来,反而笑道:“这位小哥说笑了,二位能来本店就是本店贵客。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进店歇息歇息。”
    “你这小二倒是滑头,今天真没来贵客?”少年双眉一挑,显然信不过这青衣小厮。
    青衣小厮见这少年似乎不打算进店,就只想知道店中有没有来贵客,心中暗暗恼怒。
    不由猛地甩了甩长袖,本以为顺势能将那少年拽倒,让他吃点苦头,却觉手腕一紧,那少年的五指已经松开袖口如铁箍辘一般将他的手腕扣住。
    “疼……疼……”
    那少年一用力,青衣小厮顿时痛呼出声来。
    “又胡闹了。”
    就在青衣小厮疼痛难耐之际,一道冷淡的女声响起。
    那头戴斗笠的女子一开口,少年咧嘴一笑,顺手一放,青衣小厮不禁踉踉跄跄向后倒退了几步,一脸骇然地看着那少年。
    这小孩也忒大的力气。
    “姊姊,我们进去坐坐吧,那人肯定在这儿。”
    头戴斗笠的女子微微颔首,青衣小厮还在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就听那少年道:“还不去安排个好位置,给我把你们的招牌菜全上上来。”
    青衣小厮听了,也不敢怨恨,说道:“好的,两位贵客,这边请。”
    酒楼大堂人不多,一些美姬在轮流给客人劝酒。
    青衣小厮正准备安排他们在一旁空位,那少年却是提前道:“我们上二楼去。”青衣小厮不敢再惹这位小爷,连忙带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人更少,一旁胡床塌上只坐了一位老者和一位青年,两人都头戴高冠,颇有些古代儒士之风。
    不仅没有唤美姬倒酒,吃饭时,两人也一言不发,目不斜视,尽管青衣小厮带人上了二楼,他们都仿若未觉。
    少年又道:“还是去三楼吧。”
    青衣小厮都要哭了,连忙道:“这位小……哥。”
    哥字还没说出口,又连忙改口道:“小爷,三楼都是预定好的雅座,暂不待客呀,还请小爷见谅。”
    他话才说完,就听得三楼“嘭”地一声,应该是酒坛摔破在地上的声音,隐隐听到有人喊道:“拿酒来……”
    只见一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匆匆从楼上下来,见了青衣小厮不由叫道:“三泉,还不下去把那仅剩的一坛新丰酒给搬上来。”
    青衣小厮见是自家掌柜,不由道了声是,急急忙忙下楼去了。
    那中年男子又匆匆上楼,少年看了看头戴斗笠的女子一眼。那女子径直走到一旁胡床坐下,少年连忙凑了上去,缓缓道:“姊姊,你不上去瞧瞧?”
    女子沉默不语。
    “那人肯定在楼上。”少年继续道。
    他见女子始终不说话,不由摇摇头,喃喃道:“你不上去,我可要上去了。”
    刚好见着那青衣小厮抱着一坛酒上楼来,他一个疾步就来到那青衣小厮面前。
    “啊……”
    青衣小厮惊呼一声,却见少年突然一摆身,背后的剑匣横斜起来将他手中酒坛给打落。
    眼看那酒坛落地之际,一双柔嫩的小手轻轻地托住了那酒坛。
    “还是我给你送上去吧。”
    青衣小厮才听着这声音,那少年就如顽皮的猴子抱着酒坛轻快地上了三楼。
    “不可。”
    青衣小厮还想着上去追赶,耳畔一道女声传来:“小二,请给我上桌好菜。”
    冰冷的声音让青衣小厮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看了看那头戴斗笠的女子,“客官,请稍等,我这就去安排。”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他才觉浑身轻松如意,刚才那一阵起自内心的寒意也瞬间消失。
    他又听了听,三楼也没有传来什么异声,遂不再管它,下楼去安排那女子的饭菜。
    少年抱着酒坛上了三楼,那锦衣男子虽然诧异怎么是一小孩抱着酒来了,但还是迎了过来,准备从那少年手中把酒坛拿走。
    才来到那少年面前,突觉眼前一花,少年已经从他身旁溜了过去。
    “良宰兄,还能饮否?”
    少年来到雅间门口,就见一道身影跌跌撞撞起身,朝他走来。
    那人长袖宽大,醉眼迷糊,看着少年怀中的酒坛,似乎觉得袖口有些重,不由将袖口撸起,露出干瘦的手臂:“来来来……一起饮上几杯……”
    但走近了似乎发现这人身高不对,揉了揉醉眼:“咦,怎么是个童子,你叫什么名字?”
    “太白兄,韦某在此呢。”一旁坐着的锦衣老者也站了起来。
    少年仔细打量了那人几眼,只觉脸庞消瘦,看起来和那些穷酸先生没有多大区别,这人就是名传天下的谪仙人?
    “小子白玉京。”
    那人哈哈大笑:“白玉京?好名字,好名字。”在少年身后原本还想骂上几句的中年男子,见此也停下了脚步。
    “昔日小仙翁称元都玉京,周回九万里,在大罗之上。世人皆道我为谪仙人,今日见汝,莫不是唤我升仙入此玉京乎?”
    那人神情略有些落寞,旁边锦衣老者连忙道:“太白兄,说好了不醉不归,莫顾此言他。”
    少年看着他那落寞的神情不知为何心中发酸,天下谁人不知此人当年豪情,天子坐前高歌,高力士脱靴,贵妃磨墨。
    又手中一轻,酒坛被那人夺去,开了封盖,长喝一口,吟唱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学剑翻自哂,为文竟何成。剑非万人敌,文窃四海声……”
    “他睡觉了。”
    这是白玉京下楼说的第一句话。
    斗笠垂下的黑纱被一旁的风吹的摇摆,白玉京似乎看见女子神色复杂的脸庞,又缓缓道:“姊姊,你不上去瞧瞧?”
    女子一阵沉默,娘亲已经被她回了宣城南陵,她此来正是接他回家。
    她想过很多次与这人的会面,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她发现她内心似乎有些胆怯。
    当初无论是去见受命于天的太上皇还是武功绝顶的龙虎道人,她心中都没有一丝怯意。但此时此刻,她犹豫了。
    遥想那年,应该是天宝元年,她才四岁,他奉诏入宫,就一去不返。听娘亲说,五年后曾回来过,但她却没有一丁点印象,怕是回过南陵,也未曾回过家。
    那人的身影如今早已经模糊不清,尽管整个天下都流传他的诗名。
    “小二,给我们准备两间上房。”
    这时,那一老一少两位儒者打扮的人吃好了饭,年轻人叫道。他的声音分明不大,但在楼下的青衣小厮却听得一清二楚,噔噔噔小跑着上楼。
    “两位客官是要住店?这边请……”那青衣小厮躬身笑道。
    “等等,我们也要两间上房。”女子突然开口道。
    白玉京诧异地看了女子一眼,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起身的两位。
    老者长相清癯,看起来应该年过花甲,头发都花白一片,但精神抖擞,一双昏黄的眼睛中隐隐熠熠生辉。在他身旁的年轻人冠面如玉,眉清目朗。
    只是这二人打扮古拙,头上的高冠如山峰重叠。
    此时起身来,那宽大的衣袍更是拖到地上。白玉京微微诧异,这等装扮也能行走江湖?
    那年轻人见白玉京望来,不由微微颔首,脸带笑意。
    “两位……贵客也要住店,那都这边请。”青衣小厮微微一怔。
    “请。”
    年轻人施礼道,却是让白玉京与女子先行。女子没有说话,跟着青衣小厮下了楼。
    一行五人经过大堂朝后门进去,后门外是一座宽敞的院子,院落中种有几棵桃树,此时开得正盛,风一吹,花雨簌簌。
    青衣小厮给他们四人都选好了房间,那年轻人在进房间前突然朝女子开口道:“鲁人颜师卿。”
    女子还没开口,白玉京就笑道:“原来你就是传言中的鲁儒呀。”
    他说的鲁儒当然不是褒义词,特别是在谪仙人一首嘲讽鲁儒的诗哄传天下后,世人对鲁儒更是嗤笑不已。
    “鲁叟谈五经,白发死章句。问以经济策,茫如坠烟雾……”
    鲁儒也就成了迂腐的代名词。
    “不得无礼。”女子叱喝一声,朝那年轻人淡淡说道:“原来是颜家子弟,小女子仙人虎。”
    这女子正是谪仙人李太白与南陵刘氏所生的女儿仙人虎。
    谪仙人李太白好明月,在湖北安陆时与许氏生的大儿子取小名为仙人虎,大名伯禽。
    后与刘氏在一起生了女儿又取小名为仙人虎,只是与刘氏关系不和,奉诏离去时仙人虎又年幼,所以仙人虎一直未有大名。
    颜师卿也是好风度,听了白玉京的话并没有生气,朝仙人虎施了一礼,与那一直未发一言的老者一齐进了房间。
    白玉京看了看仙人虎,两人也进了房间。
    “姊姊,那二人?”
    “应该也是来寻他的。”仙人虎淡淡说道。
    翌日,上午辰时一刻,天晴。
    酒楼外,颜师卿看着仙人虎,缓缓道:“家师说有你在此,今日难以替他报昔日之耻,不如归去。”
    “那何不归去?”仙人虎淡淡道。
    “你就不想听听昔日何事?”颜师卿说道。
    “不想听。”
    这时,白玉京匆匆从酒楼内跑出来,说道:“我刚问小二了,他醒了。”
    又朝颜师卿说道:“我想听,你快说来听听。”
    颜师卿苦笑。
    在他一旁的老者突然道:“师卿,我们走吧。”
    颜师卿摇摇头,说道:“昔日江湖传闻,龙虎道人败在一名女子和一名和尚联手之下,那女子名叫仙人虎,若真是姑娘,颜某自当归去。”
    “姊姊就是仙人虎,这江湖难道还有其他仙人虎不成?”白玉京说道。
    “那可未必。”
    颜师卿突然解下了腰间的长剑,长剑剑鞘华美,剑柄带有明黄色剑穗,剑镗镶有明珠,日色落入其上光华流转。这像是一把君子佩剑,不像是杀人的剑。
    “当年李太白辱我等鲁儒,家师气愤不过与之比剑伤了经络,至今未愈。颜某近来修行有成,特来代师报昔日之仇。不过,既然姑娘在此,颜某只好先向姑娘请教。”
    仙人虎点了点头:“请!”
    “你的剑呢?”
    “你尽管出招就是。”
    颜师卿看着空手的仙人虎,神色一正,施礼道:“还请姑娘持剑!”
    “果真是鲁儒,迂腐不化,我姊姊若真拔剑,你就更没有出手的机会了。”白玉京笑道。
    颜师卿神色不变,继续道:“还请姑娘持剑。”
    仙人虎见此,开口道:“玉京,剑来。”
    白玉京突然身子一翻,背负的剑匣转动着离了其背,飞向仙人虎。仙人虎宽大的袖子一拂,剑匣张开。袖中伸出白皙的五指,轻轻地握住了一柄古朴的长剑。
    长剑一转,那剑匣被拨动,稳稳地飘落到白玉京手中。
    “请出剑吧!”仙人虎说道。
    “失礼了。”颜师卿话声一落,手中长剑“吟”得一声出鞘。“小心了,迅雷风烈!”
    孔子迅雷风烈必变,人不可无敬畏之心。
    而颜师卿这一剑正是迅如雷霆,暴烈如风,明明只有一剑,但在白玉京看来,似乎有无数剑影笼罩仙人虎周身。
    在他出剑的刹那,仙人虎似乎有些失神,她突然回头仰望一眼。酒楼三楼窗户珠帘半卷,一道身影正痴痴伫立。
    白玉京不由惊呼:“姊姊……”
    但就在颜师卿的剑要碰上仙人虎的身子时,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仙人虎,将她的身子移动到了三尺开外。
    颜师卿眼中精光一闪:“风行草偃。”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遇风必偃。
    长剑一转,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剑光顿如展开的折扇。
    而姚明月正如那草一般偃了下去,整个人的身子向后倾倒。
    而颜师卿的剑则来回横扫,致使姚明月向后倾倒的身子几乎贴到了地上,眼看无处躲避,她突然如圆规一般从颜师卿右侧旋转到了其身后。
    此时,姚明月在后,颜师卿在前。瞬间,颜师卿步入险地。
    但颜师卿反应之迅速,也足以让人称奇,却见他猛然反手一刺,仿佛自尽一般,但剑身却是从右手腋下穿过,刺向姚明月。
    三楼那道人影微微一叹:“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这一剑正是“杀身成仁”。
    若换了其他江湖中人,就算是那些成名的一流高手,怕也会被颜师卿这出乎人意料的一剑给反制。
    但姚明月终究不是常人,似乎早就料到此剑一般,手中长剑剑鞘由下而上,刚好顶在了颜师卿的剑身上。
    刹那,颜师卿闷哼一声,却是被自己的剑割伤了胳膊内侧。这一剑确实是险招,不成功,便成仁。
    “承让!”
    姚明月的话让颜师卿神色一黯,那老者也摇了摇头,颜师卿朝仙人虎行了一礼:“谢过姑娘手下留情。”
    他往酒楼三楼看去,只见珠帘落下,隐隐一道身影缓缓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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